最近几天,李成溪能明显感觉到李南星最近话多了起来。
比如从不主动开口的话的他竟然会在李成溪偷看《月下栖香记》的时候问:“这种闲书有什么好看的?
再比如他会在李成溪约他出去玩的时候问:“你一天不做正事的吗?”
或者是他会在阿明带着大串来接他们回家的时候说:“不需要傻子带路。”
虽然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话,但李成溪就是单方面的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
于是,当李青直叫她出去采药的时候,李成溪理所当然地叫上了李南星。
“自己去。”
眼看着李南星要把房门关上,李成溪眼疾手快地把头拤在门缝里,一脸不解地望向他,“为何不跟我一起去?密林里平日可是我们家的禁地,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你都要错过?”
李南星神色冷漠倚在门边,听着李成溪越说越激动,头探得越来越近,手上忍不住用了几分力。
李成溪发出一声闷哼,她的脸被门夹得扭曲,张嘴都很困难,仍是挣扎地扒拉着门缝,抵在门外跟他暗自较着劲,“……再者说,你如果不跟我一起去,万一我路上就碰见大梁,那该如何是好?你可是说过要我跟你紧点的。”
李南星不为所动,“山谷隐蔽,你这都能被他遇上,只能怪你命不好了。”
“你大爷的……”
“我会替你报仇的,安心去吧。”
李成溪跟他卯上了,抵在门边不肯退让。
李南星被她烦的不耐,冷声道:“你不过就是想找个人帮忙而已。”
“……啊?”
“难道不是?”
李成溪捂着良心想了想,耿直道:“是的。”
李南星冷哼一声,趁着李成溪分神之际,一把抵住她的脑门,把门打开,再用力把她向外推去,大力地关上房门,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李成溪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她揉了揉自己被夹得通红的脸,看着紧闭的房门,生出一丝委屈,更多是心底的愤怒。
自己去就自己去,我真心实意的待你,你却这般对我,以后我要是再来找你,我李成溪三个字倒着写!
李成溪说到做到,一溜烟爬起来,去房间换了套衣服就兴冲冲地往楼下走去。
没想到竟然在门口看见了李南星。
李成溪白了他一眼,“你杵门口干嘛。”
“等你。”
李成溪颇为意外,“等我?采药?”
李南星点头,“伯母叫我陪你一起去。”
嘁,原来是娘叫,亏她还以为是这臭小子良心发现主动来帮忙的,白开心一场。
“快走吧。”
“哦。”
不对!
李成溪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惊人的念头。
会不会是李南星自己想来,又不好意思,才临时找娘亲当的借口…
早就觉得李南星平日里扭捏得很,既不爱动也不爱说话,像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还有那个面具!一个大男人的脸有什么必要藏着掖着的?
莫不是李南星真是个小姑娘?!
看着不远处李南星孤傲的背影,想着平时他话也不说的淡漠样子,李成溪觉得这个可能性极高。
“溪儿,你怎么还愣在这里?”齐素从内室出来,看见李成溪傻愣在门口一脸沉思,提醒道:“还不快去密林采药,等一会天黑就麻烦了。”
“…你这么知道我要去采药?”
“你在楼上叫得怎么大声,听个七七八八就明白了。”
“……”
“还不快跟上你弟弟?”
李成溪摸了摸鼻子,试探道:“娘,真的是你去叫李南星来帮我的?”
齐素道:“是啊,你爹也真是,林子怎么大,你这个孩子又不着调,就算时间再怎么急切,他也不能让你独自去采药啊,让星儿跟着你,我放心。”
“……”
“哎,你等等。”
李南星像是身后长了眼睛般,还没等李成溪的手靠近,轻轻侧身躲过了她的手。李成溪一把抓空也不恼,好心提醒道:“再往前走就是密林的深处,一到夜间,四周起雾,你第一次来容易迷路,还是我带着你吧。”
“不必,我记得路,我们分头行动快一些。”
“嗯……”李成溪有些犹豫,但见李南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妥协道:“也好,你去西山上采一株藤黄草就够了,完事了在这里等我,我们一起回去。”
李南星含糊不清的应了声。
“嗯?”李成溪没听清,刚想问他方才说了什么,就见他一跨步走得老远。
这臭妹妹怎么回事,这又有什么好哼哼的?
李成溪冲着他的背影吐了吐口水,朝着他的反方向走去。
李成溪平日里吊儿郎当惯了,学艺不精,一到这时就显出原形,盯着地上的草药死活想不起它是谁,为了不让自己显得狼狈,她便把这一片区的草药全采了一遍,连野草也不放过,等到她采完天都黑透。
平日里静谧安详的山林,一到夜里就像变了样,四周迷雾茫茫,不见月色,似藏杀机。
李成溪也很少这么晚还在密林里游荡,赶忙摸索着往家赶去。
一回家就把身上的草药都抖了出来,得意笑道:“里面总有一颗是对的。”
李青直朝着她的身后望了望,问道:“你弟弟呢?”
“啊?”李成溪傻愣愣地搓搓手,“什么弟弟?”
父女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着。
“啊!!!!!——那个臭弟弟呢!他还没回来?!”
李青直无奈地揉揉额角,低吼道:“这么大个活人你都能给弄丢了不成?”
李成溪委屈道:“明明是他自己说的,他记得路。”
“你还敢顶嘴!要是没找到你弟弟,你也别回来了!”
李成溪马不停蹄地冲了出去。
深秋的山谷,四下寂静无声,偶尔有寒风吹过,哗啦树叶发出轻震,一到夜里,寒气便顺着空气流经了整个土地。
只穿着单薄外衫的李成溪行走在林间,风一吹,刹时就被冷得哆嗦。
黑漆漆的山谷,连她也不敢轻易走动,那小子能耐啊,还敢夸下海口说他记得路,果然都是骗人的。
啊,麻烦死了。
呜,外面好冷。
一会儿找到他,看我骂不死他。
李成溪越往里走,心下越沉,都这个时间段还没见到个人影,不免有些着急。一边告诫自己要冷静,一边颤抖着往更深处走去。
记得是叫他往西边走的。
这西边怎么大,他会去哪儿呢?
万一我找不到他,会不会也要被丢在门外自生自灭……
猛然间想到什么,李成溪停顿脚步。
她记得,他们分别时,曾叫那小子在原地等她,当时他只随便哼哼了一句,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莫不是那声哼哼就是答应的意思吧!
李成溪咬着手指,脚步凌乱地在原地打圈:不会的,臭小子小心眼得紧,若是能回去肯定早就回去了,绝不会还在原地等我。
话虽如此,脚上却不自觉地往原处跑去。
“南星!”
“南星!!”
“李南星——”
“这里。”
少年冷清的声音从雾中传来。
那声音若隐若现,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寒风击散,在快速奔跑中的李成溪却捕捉到了那句回应,她停了下来,朝着声音来源走去。
拨开层层迷雾,终于,她在一棵树底下发现了李南星。
“你来了。”
看着这熟悉的一草一木,李成溪近乎呆滞地点点头。
原来他真的……
夜晚的寒风冷得刺骨,月光贴合在面具上泛着光泽,他的睫毛轻颤,裸露在外的皮肤被风吹得发红,苍白的薄唇抿紧,平日里冷得掉霜的眼珠子朦胧间好似裹了层水雾。
李成溪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不然为何此时的李南星竟看起来异常的柔弱和…乖巧?
李成溪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骂人的话就卡在嘴边,张张嘴,鬼使神差的变成了,“该、该吃饭了。”
李南星点点头,向前走去,李成溪故意落在他身后一步,看着他笔直地朝着屋院方向走去,毫无差错……
她忍不住问道:“你采完药就一直呆在原地?”
“嗯。”
“……为什么不回去?”
李南星挑眉,“不是你叫我等你?”
平时里你丫的都不理人!这种时候你就开始听话啦!?
“我…我,对,是我,可是我没来,你也可以自己回来啊……”
李南星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她,脸上阴晴不定,良久才道:“你把我忘了?”
李成溪对上李南星的视线,莫名觉得愧疚,心虚道:“我这不是来了吗…”
“来得挺早,天还没亮呢。”
“……哈哈。”
刚一到家就迎上李青直劈头盖脸一通骂,“李成溪!你看你干得好事!”
李成溪吓得一哆嗦,连忙自首道:“对、是、是我……对不起…”
“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夜里去外面瞎逛,你非但不听,这次还差点把弟弟给弄丢!?”
“成溪知错…”
“把《重阳墨录》抄三百遍!!”
“哦……”
李成溪表面上假装委屈,实则在心里暗数,吴平一百遍,福胖一百遍,翠翠和桐桐各五十遍……
“伯父,这事交给我吧。”李南星郑重道:“三百遍,我会对照字迹认真数的。”
李青直叹了一口气,点点头,“也好,这孩子鬼点子多得很,有你看着她,我放心不少。”
李成溪呼吸一窒,震惊地看着李南星,咬牙切齿道:“……那就请你多多关照了。”
李南星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头也不抬道:“好说。”
不管李成溪乐不乐意,李南星已经在她们家呆了三个月,此时已经入冬。
这个冬天格外的冷,寒风呼啸,树枝挂满晶莹的雪柱,湖面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整个山谷,笼罩在一片风雪之中。
李成溪一到冬季整日恹恹,睡到了晌午才慢悠悠下楼。
齐素给三个人做了新衣服放在桌上,一见李成溪下了楼,忙道:“溪儿,快来试试。”
李成溪迷糊地看着桌上的几件衣服,问:“这是新衣服?”
“这不是快过年了嘛。”齐素举起举起衣服,比划在她身上,“快试试合不合身。”
李成溪听话地抬手,任他娘把衣服往她身上套去,转眼间看见底下还有一件白色的裘衣,领边是毛茸茸的狐裘,一看就价值不菲,好奇道:“这裘衣是哪里来的?”
齐素轻笑道:“当然是娘做的,前几日你阿明哥去山上猎了只狐狸回来,我看着它毛色好就替你们三都做了件。”
这件衣服的大小一看就是给那个臭小子的,李成溪比比了自己身上毛绒,能明显感到没有他衣服上的多,登时不乐意了,“这狐狸我们家一年也不过一只,你还要给他匀些?对他这般好作甚,整个一小白眼狼,给他也是白费。”
齐素笑着摇摇头,把衣服递给李成溪,“快给你弟弟送去。”
李成溪连忙往凳上一坐,趴在桌上,似乎要跟这个桌子合为一体,“要送你自己送去,那小子做惯了大少爷,肯定看不上这件小白衣,嫌着嫌那的。”
“你弟弟只是不会表达,我猜他肯定会很喜欢这件裘衣。”
“不去!”
齐素也不勉强,绕过她往楼上走去,来到李南星的门前,还没敲门,听见里面传来闷声,“别来烦我。”
“……星儿,是伯母。”
不过多时,门被打开,李南星一脸尴尬地站在门后。
齐素打趣道:“星儿最近倒是鲜活不少。”
“……伯母说笑了。”
齐素也不废话,把狐裘递给了他,“我替你做的新衣服,来试试合不合身。”
李南星看了一眼衣服,推辞道:“狐裘如此珍贵,还是留给你跟伯父吧。”
齐素直接把衣服摊开,披在他的肩上,笑吟吟地看着他,“快试试,伯母特意为你做的。”
李南星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想说些什么,到最后也只是抿了抿唇,缓缓的套上。
白色的狐裘穿在他身上并没有显得臃肿,反而突出了他的气质,与他银质的面具相称,显得无比的俊秀。
齐素忍不住称赞道:“果然适合你。”
“伯母谬赞了。”
齐素摇摇头,问:“可有哪里需要改改。”
“不用。”李南星垂下头,看不清表情,顿了顿又加了句,“……很合身。”
“那就好。”齐素叮嘱了他几句,往楼下走去。
李成溪待在楼下见齐素一脸笑意的走下楼,很是不解。
莫非他小子真的收了那件衣服?
“娘,他说了啥?”
齐素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你弟弟很喜欢。”
李成溪才不信,趁着四下无人偷偷地翻到楼上,顺在屋顶摸上来,扒拉着李南星的窗,抻着头往下看。
李南星的房间跟他整个人一样,冷冰冰又黑漆漆的。
李成溪只想不动神色地看一眼就走,谁知李南星就站在窗边。
他好像没注意到李成溪的存在,摸着身上的狐裘,嘴边缓缓勾起一笑。
李南星这一笑把李成溪吓得不轻,连她是在偷窥这件事都忘了,手一抖就这样从二楼屋顶上摔了下来。
“啊!!!——咚。”
李成溪四仰八叉地挂在树上,所幸她穿得厚,没有受什么重伤,只不过脚又歪了,一时间动弹不了。
齐素问询赶来,看着她倒挂在树上,哭笑不得道:“溪儿,你又在做什么?”
李成溪仰躺在树上,全身的血脉都集中到了脑门,昏沉沉的,神志不清愤恨道:“那臭小子暗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