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十日之约已经过去了大半时间,郭京墨还是没有办法接近那顶大账。
现在已经能够确定,军事布防图就藏在耶律齐的那顶大账里。
可是,到底该怎么拿到呢。
郭京墨坐在营帐中,苦思冥想。
“青和姑娘。”
抬起头,刚好是耶律磊带着他的将卫九郎走了进来。
郭京墨站起身,微低身行礼,“少殿。”
“不必多礼。”耶律磊抬手扶起人,面上笑意温和。
“今日来,我想带青和姑娘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青和姑娘随我去了就知道了。”
于是,耶律磊就带着郭京墨走出层层营帐,到了一处山谷里。
周围不见半分人影,僻静得很。
耶律磊走在前头,到了一个坟包面前,停了下来。
郭京墨探眼打量过去,那座坟也没有立个石碑,孤零零地在那儿,看起来很是荒凉。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过去就觉得内心悲戚。
转头看着人,不解问道:“少殿带我来这儿,是何意?”
耶律磊顾自在坟前蹲了下来,旁边的九郎随递了钱纸给他。
他接过来,认真烧了起来,“青和姑娘可知这是谁的坟?”
“青和不知。”
耶律磊把手中剩下的钱纸递给九郎,让他继续烧着,自己站直了身。
说道:“这是你们中原一位将军的坟墓。”
“将军?”郭京墨内心迫切,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耶律磊看着坟包,继续说道:“郭麒麟将军。”
郭京墨脚下不由一个趔趄,辛好耶律磊和九郎都背着她没看见。
原来,原来阿兄的尸首在这里。
“少殿怎会知道郭麒麟将军的坟在这里?”
“郭麒麟是个好将军,我心中很是敬重他,所以在他被杀后,我把他的尸首带了回来,葬在此处。”
耶律齐脸上的敬意不似作假,看来是真地对郭麒麟很钦佩。不然也不会在人死后,特意把尸首带回来安葬。
郭京墨看着那座孤零零的坟包,内心说不出的凄楚,泪眼朦胧。
阿兄,难怪大家都找不你,原来,原来你在这里。
阿兄,对不起,观音奴没有办法带你回去。
你呆在这里,会不会冷?会不会有虫子咬你?
阿兄,观音奴很想你。
一座青冢,隔绝了两个世界。
“对了,我听说郭麒麟还有个妹妹,”耶律磊说着转过了身,见郭京墨神情哀切。
问道:“青和姑娘怎么了?”
郭京墨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强撑了个笑容,回道:“没有,只是心中有慨,郭麒麟将军为保家国死在战场上,最后连尸首都无法回到家乡。”
耶律磊也跟着感慨地点点头,“是啊,这样的英雄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郭京墨现在更是看不透眼前这个人了,他似乎和其他番囯人很不同。
耶律磊不喜欢打仗,也不跟其他兵将一起每日饮酒作乐。却对中原的很多东西感兴趣,对郭老将军和郭麒麟也不像其他人一样憎恨,反而对两人十分敬重。
“对了,我听说郭麒麟还有个妹妹。”耶律磊说话打断了郭京墨的思绪,“青和姑娘可听过?”
郭京墨敛下眼眸,藏下情绪,“青和只是个卑微的舞姬,自然不曾听闻贵人的姓名。”
耶律磊嘴角上扬,笑得和善,“我听说那郭麒麟的妹妹生得很是好看,最善舞,一舞倾城动天下。”
“不过,我观青和姑娘的舞姿也很曼妙,想来也与那郭麒麟的妹妹不相上下。”
郭京墨轻笑了声,掩下心里的惊异,“少殿说笑了,青和如何能与郭将军的妹妹相比。”
耶律磊笑了下,续说道:“我想着青和姑娘也是临安人,说不定会和郭麒麟将军认识,所以特意带你来看看。”
“谢过少殿,不过青和只是一个卑贱的舞姬,并不认识郭麒麟将军。”
“这样啊,”耶律磊点点头,“那咱们便走吧。”
“九郎,走了。”
说完,耶律磊就带着九郎走到了前边。
郭京墨落后两人几步,脚步凝滞,不舍地看着那座坟冢。
阿兄,观音奴走了。
随即转身,快步跟上了耶律磊的步伐。
今日就是郭京墨和王昊龙约好的日子,她一定要在今天取得军事布防图。
经过这些的天摸索,她已经清楚地知道了士兵的轮值时间,以及什么时候耶律齐会不在大账内。只要她能顺利潜伏进去,军事布防图唾手可得。
夜幕降临,营帐四处都点燃了篝火。
士兵们围在空地上,烤着羊肉喝着酒,围着火堆跳舞,好不快活。
与外面众人开心模样形成鲜明对此的是,郭京墨坐在自己的帐子里神色凝重。
“青和姑娘。”
耶律磊撩开帐帘,走了进来。
郭京墨赶紧起身见礼,“少殿。”
“外面热闹,青和姑娘可要出去一同喝酒吃肉。”
“哦,不用了,”郭京墨故作头晕模样,“青和身体不太舒服,就不出去坏少殿雅兴了。”
见郭京墨脸色确实有些苍白,耶律磊开口关心道:“可要叫个大夫来?”
“不用了,多谢少殿关怀,青和躺一会儿就好了。”
“那好吧,青和姑娘好好休息。”
说完,便抬步出了帐子。
郭京墨长舒了一口气,忙走到帐帘边,掀开一角查看情况。见来往士兵稀少,大多去了篝火堆那边。
郭京墨一个闪身窜了出去,凭借着这几天摸索到的地形,熟练地找到了中心大账晃身进去。
在一堆羊皮卷中成功找到了布防图,郭京墨脸上大喜,赶紧把卷折藏进衣袖中。
然后快步退出了大账,乘着夜色朦胧,郭京墨悄悄走到马厩边,解开了一匹黑马,利落的翻身上马。
“驾!”
黑马疾驰,扬长而去。
而这边,耶律磊想着端些羊肉给郭京墨送去,谁知刚一进账,里面连一个人影都不见。
想到刚才郭京墨不自然躲闪的神色,耶律磊手中一盘泛着热气的羊肉被摔到了地上。
转身,高喊道:“九郎!”
“主子。”
“马上叫上所有队伍,把青和给我追回来!”
“是!”
一队又一队的马骑轻兵飞快跑出营帐,冲进了苍茫夜色中。
郭京墨骑着马飞奔在茂密的树林里,后面隐隐约约听到大批马匹的踏地声,越来越近。
郭京墨不由得加快速度,想赶紧到达和王昊龙约定的地点。
树林里冲天一片的马蹄声回荡着,所过之处皆是尘土飞扬。
王昊龙领着一队人马,站在山头下焦急等候着,眼神焦灼看着树林间。
过了一会儿,只见骑着一匹黑马的白色身影快速朝这边奔来。
认清马上的人是郭京墨后,王昊龙快步走上前接人下马。
“王将卫,这是番囯的军事布防图,你拿着快走。”
王昊龙接过羊皮卷,看着郭京墨说到:“小姐,我们一起走。”
“不行,”郭京墨朝后看去,听到大队马蹄声逐渐逼近了。
面色急切,“王将卫,你拿着布防图快走,我去引开士兵。”
“不行,小姐,我一定要带你一起回去。”王昊龙坚持道,如果不能把郭京墨安全带回去,他就愧对郭老将军和郭麒麟。
郭京墨不停看向后方,着急道:“你再不走的话,咱们今天谁也走不了了。”
“王昊龙,听我的命令,快走!”
说完,郭京墨没给王昊龙反驳的余地,转身提着衣裙,冲进了漆黑的山林当中。
“小姐!”
王昊龙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悲痛不忍。
沉声道:“撤退!”
郭京墨提着衣裙在布满荆棘的树林中穿梭,脸上,手上,腿上都被树林里带刺的植物划伤,露出道道血痕。
即便如此,郭京墨也不敢停下脚步,后面的大队士兵都跟着进了林子,离她只有几里之距。
“站住!”
“站住!”
奔跑声,喘息声,混着士兵的叫喊声在树林中展开了一场追逐战。
林中黑漆一片,且杂径丛生,马匹上来不得,纯靠着人的身体速度在逐跑。
郭京墨不敢停歇一刻,慌不择路地就选了一条上山的小路跑了上去。
双腿犹如灌铅一般,气也跟不上喘了,全凭着脑子里的一点意志在动作。
天开始朦朦亮了,郭京墨的道路也已经跑到了尽头。
在悬崖绝壁边,生生停下脚步。
身后的士兵追了上来,把人团团围住。
郭京墨站在崖边上,一面是深渊万丈,一面是番邦士兵。
看这样子,她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耶律磊从层层包围的士兵中走了出来,站到郭京墨不远处,定定看着她,目露困惑。
“青和,你为什么要偷布防图?”
郭京墨正色回道,“少殿,你额父杀我父兄,侵我中原土地,如此大仇我岂有不报之理?”
“你父兄?”
“我阿耶是郭老将军,我阿兄是郭麒麟!”郭京墨语气怒恨的回道。
听言,耶律磊惊诧脸色,“你是郭京墨?”
“没错。”
这就说得通了,这就说得通了。
耶律磊上前几步,露出歉意,“青,不,京墨姑娘,对于我额父杀了你父兄的事,我替他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郭京墨站在崖壁边,吹来一阵风,带起她的衣带飘飘,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少殿,你是个好人,可你额父不是。他杀了我中原多少百姓,这些血海深仇我们都一一记在心里。”
“京墨姑娘,你们中原要对付我们番邦,对此我无话可说。可是,你今日偷走我军的布防图,我额父定是不会放过你的。”
耶律磊知道了郭京墨的身份并没有因此记恨,反而生出了一股敬佩之意。
她一介女子能够有勇气远走他乡,为自己的国家贡献一份力。这样的胸襟气魄,值得他敬佩。
可是如今郭京墨偷了军事布防图,耶律齐肯定是不会饶了她的。
对此,耶律磊不禁开始为郭京墨担忧,“京墨姑娘,不如你把布防图还回来,我尚且可以在额父面前保你性命。”
耶律磊模样恳切,看来是真地在为郭京墨着想。
郭京墨轻勾红唇笑了,衬着她身上的点点血迹,有一种别样的美。
“少殿,多谢你的好意。”
“可是,京墨从来都没有想过能活着回去。”
见状,耶律磊还想继续劝解,“京墨姑娘……”
这时,在耶律磊的身后位置突然射出一道羽箭,划破虚空直冲着崖边的人去了。
一箭击中,对着郭京墨心口的位置直直刺了进去。
突然其来的变故让耶律磊变了脸色,他一把拽出放箭的士兵。
大声怒斥道:“是谁让你放箭的!”
那士兵神情喏喏,低头小声回道:“少殿,是将军让我杀了她的。”
“将军说怕少将被一个女人扰乱心神,会坏了大事。”
周围的一切声音郭京墨都听不清了,因为那支羽箭的冲力,她不受控制地朝悬崖外倒去。
在她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她模糊看见了慌张朝着她奔来的耶律磊。
看见了天空微微泛出的鱼肚白,感受到了耳边了呼呼的风声。
在虚幻的视线里,郭京墨好像看到了站在将军府门口的阿耶和阿兄,两个人笑着朝她伸出手。
她安心地把手放到他们掌中,然后,一起走向了一条被白光铺满的路。
阿耶,阿兄,观音奴来找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