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植的考研笔试终于来临，在沈成的要求下，他报考了北城理工大学，对于一个本三的学生来说，这是很大的挑战。

    徐芬给沈柠打电话时说，沈植不可能考上的，尽管沈成和盛华霜在家门口吹牛，说沈植如何如何厉害，到头来还是要栽跟头。

    沈柠从来不喜欢过分世故，尽管她知道她也是一个世故到俗不可耐的人。但如果可以，就尽量不要说出口，就不会有人发现。

    徐芬又说，沈成以前喜欢吹捧沈桃，成绩多好，进了苏市三中，结果不还是考了专科，现在工作又没找到，天天在家啃老，先是说考幼师，现在又考公务员。

    又接着谈起沈植，他不是老沈家唯一的香火么？到头来呢，考了两年才是三本，现在又叫嚷着考北城理工大学，不就是想把你给比下去吗？不就是又想吹牛自己的儿子在最大的城市读书么？但是一个三本的，去考重点大学，他能考得上才叫笑话呢。

    人到中年，徐芬终于有所释怀，她尝尽了被嘲笑被贬低的苦，现在也终于换她有资本来嘲笑盛华霜了。

    这一切归功于争气又懂事的沈柠，可是呢，她是女儿，这些都是她该做的。

    沈柠挂了电话后不久，沈平给沈柠打了个电话，他让沈柠回一趟海城，去看沈植考试，他的情绪不太好，又很排斥沈桃和父母，大概能认真听的，也只有沈柠的话了。

    沈柠拒绝了，她说她太忙了，沈平愤怒地挂了电话。

    内心有点害怕，沈平总是这样，一旦不能遂自己的愿，就会生气，并且发泄这种气愤。沈柠只好把这件事告诉了徐芬，她以为徐芬是知道的，她以为徐芬是默许沈平来说这件事的。

    女儿把恐惧感告诉母亲并寻求安慰和解决方法，有错么？

    徐芬竟然为此事和沈平大吵一架，在家动手，不可开交。

    她告诉沈柠：“你别去，说什么都别去，他这辈子就他哥哥和侄子在心里，你和我都不算什么。他侄子考试要紧，你在学校里学习就不重要，总而言之，他就是要毁了你也要为他哥哥做事。”

    原来，沈平要沈柠去海城这件事徐芬一开始是不知道的。

    这是沈成托沈平帮的忙。

    沈柠心急如焚，她太了解愤怒的沈平是什么模样，也太了解要强倔强的徐芬又是什么态度。两人矛盾，最终的方式就是吵架甚至打架。

    她怎么可能还能学习？

    匆忙请了个假，就立马订了最早的回家的票。

    贺铭不希望沈柠离开，在沈柠很难解释开口的时候，他对沈柠说：“你不该离开的，我不想你请假。”

    “我……我有点事情回家一趟，不会很久。”沈柠回答。

    “要多久？”贺铭问，“我现在一天不见你都很难受的。”

    “我就请了三天假，很快就回来，不会给组里拖后腿。”

    “既然就三天，也不是什么大事情，能不能找别人帮忙呢。”总之，贺铭就是不希望沈柠请假回家。

    “不能，必须我自己。”她斩钉截铁。

    沈柠准备下电梯，盛江年追上来：“我刚才听说你请假了？”

    “嗯。”

    “发生了什么事？去哪里？”

    “回家一趟。”

    “我陪你。”盛江年回答，“正好这几天我休息。”

    “歇歇吧，你陪我回家，我妈不捶你？”沈柠无语。

    “我也回家。”

    “你回家干什么？”

    “等你。”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不要拖累我。”沈柠甩开了盛江年的手。

    如果和盛江年一起回苏市，或者回小雀洲，被盛华霜或者徐芬知道，这件事岂不火上浇油？

    回到家里后，果然不出沈柠意料——一团糟。

    沈平和徐芬不仅大吵一架，并且动了手，沈成和盛华霜前来拉架都被拒之门外，徐芬愤怒地砸了家里的微波炉和杯具。沈平则是自己在房间里沉默着，锁着门，两人谁也没有收拾残局，也不说一句话。

    看到沈柠回来，徐芬问：“你回来干嘛？给你爸收尸吗？放心，还没死。”

    沈柠沉默。她看到了徐芬脸上的淤青。

    没有办法，她收拾着地上的碎片，低头时眼泪就哗啦啦地下来了，这种场景已经司空见惯了，以至于她现在已经有了经验，从他们俩的语气和话语就可以判断是否需要来收拾残局。

    沈平从房间出来，脸色狰狞地蹬着沈柠，那目光仿佛仇恨至极，可以杀死沈柠。

    “要不是你，就没这个事！”他把一切推卸到沈柠身上。

    “我明天就去海城。”沈柠回答，捡起地上的瓷片，倒进了垃圾桶。

    “你给老子滚，看你就心烦。”

    于是沈柠拎起行李，问徐芬：“你走不走。”

    徐芬摇摇头，“我就看看他今天能不能把我杀死，杀死了也好，反正我这么多年活着还不如死。”

    “那你就留着等死吧！”沈柠愤怒。

    她摔门而出，带着泪水。

    听到了沈平在门后骂咧的脏话不堪入耳。

    她回来也没有用。只是她想，这样的场面一定要她在场的。好像不习惯，如果她不在的话。

    最好沈成一家也在，他们喜欢看热闹，然后充作好人。仿佛沈柠家是地狱，沈成一家和谐美满，他们要的就是这种对比。

    沈平笨得很，偏偏上当。

    盛江年站在街道拐角处，果不其然接到了沈柠。

    “回爷爷家吗？”盛江年走上前去问她。又把她的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小心翼翼地贴上了创可贴。

    沈柠大哭。

    “盛江年，你在我身上装了监控器吗，为什么这都知道？”她看着盛江年仔细地贴上了创可贴。

    “我大概能想到吧。”他回答。心里还是那个声音，沈柠，只要两年，两年就够了。如果现在还不行，我只能默默守在你身边。

    贴好创可贴后，盛江年说：“我就送你到大埂那儿吧，不下去了。”

    沈柠点点头。

    “对了，你去海城吗？”

    沈柠又点点头。

    “那明天早上一起坐八点的大巴车。今天早点休息。”

    他安排得妥妥当当。

    “对了沈柠，”他叫住她，“你什么都不用和我说，我知道这很不方便，但是如果你说，我会听。”

    回到爷爷家，沈柠让姑姑去劝父母和解，自己吃了顿晚饭就早早关在房间里睡觉了。

    夜里躺在床上，沈柠想着今天沈平的话，盛江年的话，她突然觉得，一个人真的应付不了这个世界，所以会有“伴侣”这个词，所以要结婚要组建新的家庭。有时候我们会把生活想的很简单，一日三餐，良好的经济基础，就算一个人但也大概没什么不快乐了。

    可是她不是，她有着还可以的收入，有着别人羡慕的学历和能力，但她被原生家庭恐惧、勒索，她一个人真的不行。

    别人也解决不了，这四十多年爷爷也没有解决沈平的脾气和毛病，二十年徐芬也没有和沈平成功组建幸福家庭，而她的二十年，除了让自己变好了一点，她没有改变到任何人。

    可当有一个人，在你回来收拾残局的时候在楼下等你，帮你贴了几个创可贴，告诉你他愿意听你的痛苦和不堪。这样的人，不仅难得，而且温暖。

    但为什么偏偏是盛江年。

    后来柳笑问，如果那天出现在你家楼下的是周君奕或者贺铭呢，你会和他在一起么。

    沈柠不知道。

    她一次次叩问自己的内心，她是否拥有爱一个人的能力和本领，是因为别人帮助后的感动，还是因为一个人恐惧这个世界所以要拉上另外一个人陪自己。

    沈植从头到尾什么事都不知道，只见到了来陪他考试的沈柠，以及盛江年。

    “唉，我都和我爸妈说了，不要人陪的，他们还是让你过来了。”沈植郁闷，“不过沈柠你忙吗？”

    沈柠摇摇头。

    “心情不太好？”

    “她坐车有点晕车。”盛江年圆场。

    “是吗？我记得你一直不晕啊。”

    “最近身体不太好。”盛江年又回一句。“对了，沈植，不要和别人说我来了。”

    沈植点点头，他知道的。

    把沈植送进考场后，盛江年买了两杯奶茶，陪沈柠回了海城师范大学。

    看到熟悉的校园熟悉的风景，沈柠舒了一口气，她心情很好，仿佛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我特别喜欢宫崎骏的《侧耳倾听》，月岛雯因为天泽圣司而努力学习努力写小说，渴望能够和天泽圣司并肩站在一起，我从高中就想着如果有天泽圣司就好了，和他一起努力，追上他的脚步。”沈柠说。

    “月岛雯这样的女孩子，就算没有天泽圣司也会很优秀很美好，天泽圣司给了她一个信念和目标。”盛江年听出了话里的意思。

    “我一直觉得只要我做一个好孩子，好好读书好好听话就可以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我要变成什么样，他们才能放过我。”

    “你做的很好了，只是他们不知道。”盛江年回答，“人都是贪心的，你很好，但是他们要你更好。可是人应该是为自己而活的，做自己要做的事情，而不是因为别人才去做某件事。”

    她突然觉得盛江年像一个知心大哥哥。

    走到人文楼前，不一会儿柳笑就出来了，笑着朝沈柠挥手：“姐妹！我好想你。”

    这是柳笑第一次见到盛江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