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江年觉得自己很多余。

    沈柠全程和柳笑有说有笑，说的都是关于文系关于老师同学们的事情，这些对盛江年来说都无比陌生而且插不上话。

    但也感谢柳笑和沈柠的交谈，盛江年走进并且了解了沈柠的圈子——小而干净。

    她在海城师范大学读本科的时候，并没有交多少朋友，玩的最好的，只有柳笑。

    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的是，沈植考完后的那天晚上，沈柠遇到了周君奕。

    柳笑对盛江年说：“你情敌。”

    盛江年头疼，在北城有个阴魂不散的贺铭，回海城竟然又有一个周君奕。他不会怀疑沈柠的吸引力和影响力，但同时又想到，是不是每个女生都会或多或少有一些追求者呢，而她们最后怎么选择。

    就像沈柠，她会选择谁。

    在研究生开学后，沈柠去了北城，周君奕留在海城，这段时光对他而言没有表面上那么平淡无奇，每天奔走在实验室和教室之间。

    他没想过恨沈柠，尽管想起她的时候，总是觉得很难受和后悔，心里空荡荡的，就像空出了一块。就算不曾拥有，也仿佛失去了一般。

    沈植裴芳和周君奕吃过几次饭，周君奕在沈植面前假装大大咧咧的，和他一起喝着啤酒吃着烧烤，还大言不惭我这个条件还怕找不到优秀的女孩子。

    但往往酒过三巡，人就蔫了，低着头，念念有词着说，初中那年和她一起在国旗下敬礼，她仰着头右手握拳举起直到额头的样子漂亮极了。

    那是他的目光所至，心之所向。

    周君奕没说这个“她”是谁，但沈植和裴芳心里都清楚。

    沈植一直觉得对不起周君奕，是通过他周君奕才认识了沈柠，也是他没有告诉周君奕沈柠选择去了北城。

    你要让一个爱得不肯放手的好朋友认清现实，或者把他带回现实，其实是有点怕也有点难的。

    考试前，沈植给周君奕打了个电话，沈柠来海城了，等我考完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吧，你有什么话就和沈柠说清楚吧要不，

    可是天知道他二表哥也来了？

    情敌见情敌，该是怎样的呢，一边是自己的好兄弟，一边是自己的亲戚，沈植头疼。

    “沈植你考的怎么样？”沈柠在考场外接到沈植，问的第一句话。

    “还能怎样，凉了呗。”他有些垂头丧气。

    这是令沈柠想不到的表现，在她的印象中，沈植可能会为一块没吃到的鸡腿沮丧，可能会为一次恶作剧的败北懊恼，但从来不会对学业有所难过，尽管已经无可救药。

    当然，沈植的悲从中来自然不是因为成绩，而是他还没有告诉沈柠周君奕来了。这下可好，不仅盛江年要恨他，估计沈柠也会扒了他的皮。

    他对裴芳眨眨眼，裴芳耸耸肩。谁也不敢说。

    路上的时候，沈植悄悄对裴芳说：“你主动帮我背锅好吗，沈柠不会怪你的。”

    “你动动脑子，就算我和沈柠说周君奕是我叫来的，她会信？你的大堂妹是这么蠢的人？”

    “倒也是。”沈植觉得这真是比小时候一个摔炮扔到沈柠脚底下还可怕的事。

    因为那件事沈柠差点没把全小雀洲的摔炮扔给沈植陪葬。

    在火锅店碰头的时候，周君奕穿的正式成熟，梳起了大背头，整个人爽朗也稳重了很多。人家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别了小半年，他像是变了一个人。沈柠有那么一瞬间好像觉得去了十年后一趟。

    众人对视，气氛倒是有点点尴尬，周君奕对沈柠招呼，有点儿生涩而腼腆，又有点儿唯唯诺诺的感觉。

    “你今天穿的这么好看来吃火锅吗？”沈植要泪崩了，因为沈柠猝不及防杀了个“你死了”的眼神给他。

    “哎我来介绍介绍……这是周君奕，我的好兄弟，说好了考完陪我一起庆祝解放的。”沈植硬着头皮，“这是盛江年，我表哥，来陪我考试的。这个沈柠裴芳不介绍了，这是柳笑，沈柠的闺蜜。”

    寒暄一番，沈柠什么也没再提。

    冬天凑了一桌吃着大锅的火锅，沈植觉得这个冬天有点划算，如果不是这场考研，哪能聚一起吃火锅呢。但他不知道，沈柠经历了什么，那个狼狈不堪也许还在争吵的家，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柳笑偷偷说的“你情敌”，绝对是在给盛江年做准备。他心里有了底子，但是周君奕很可能没有。

    盛江年打量了一下周君奕，他突然觉得沈柠是个很有主见又不可琢磨的女人，你越去探索她，她就越神秘。周君奕的气质和外表，甚至他能感受到的气场和品格，都算上乘的，沈柠不仅不为所动，反而很平淡。

    周君奕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沈柠。

    于是盛江年夹了一块肉给沈柠，稍微凑近了一点，意在宣誓主权。

    沈柠心里嘲讽，盛江年还吹胡子瞪眼，给点阳光就灿烂了？

    周君奕是在此刻突然意识到盛江年的第二重身份——沈柠的男朋友。

    “年哥是哪个大学的？”周君奕举起啤酒示意干杯。

    盛江年微微皱眉，就觉得很不熟悉这个称呼，“北城大学临八，奕哥呢？”

    沈柠和裴芳顿住，互相尴尬地看了一眼，这是盛江年能喊得出口的奕哥？

    回想了下这些年盛江年对别人的称谓，上至室友葛为梁远，下至沈植裴芳宋临夏，也不曾听过某哥某哥的称呼。

    柳笑后来对沈柠说：“别说，这个盛江年，争风吃醋一把手，谁也不能打赢他。”

    “第一眼他觉得自己衣着发型准备不齐全，只好气场装得更强大。”柳笑捧腹，“感谢你我的亲闺蜜，我看了场男人间的鸿门宴。”

    “我宣布，傲娇的盛江年胜出。”柳笑对于这件事耿耿于怀。

    “本硕海城理工。”周君奕一饮而尽，“电子工程，读博意义不大。”

    盛江年轻扯嘴角，“也是，各行各业各有学历的要求，我们只配读博。”

    他也一饮而尽，这不是平时斯文的他的风格。

    沈柠抖了抖，“加点菜要不？”

    “我记得你喜欢吃蛋黄年糕吧？”周君奕抢话。“还有脆皮肠和鸭肠也加一份。”

    “好吧……谢谢。”沈柠尴尬地喝了口酸梅汁。

    盛江年给沈柠续上酸梅汁，又拿了张纸巾擦了擦沈柠桌边上的痕渍。

    柳笑正在吃着土豆片，突然就笑了。盛江年可能想喝死沈柠吧，她那杯酸梅汁最多喝了三分之一。

    沈植如坐针毡，什么话也不敢说。

    看来他们已经明了彼此的身份了——情敌。

    趁着等菜的空档，沈柠给柳笑发了条消息：“我的天，我想走了怎么办？这根本不是我认识的盛江年。”

    裴芳也给沈柠发了消息：“盛江年今天吃错药了？”

    “对了沈柠，”盛江年问，“你上次给我写的文章特别好。”

    沈柠尴尬地笑，头皮发麻，之前为了纪录片写了好几次他什么话也不说，像个僵尸一样面无表情不是“哦”就是“知道了”。

    男人间的攀比绝对比女人还强。

    “哈哈说起写文章，我还记得初中那会儿我们俩出校报，我读你的文章，你往上抄，全中学的人都看着我们。”周君奕不甘落后。

    “哦是吗……我都不大记得了。”沈柠真是后悔加菜，就应该吃完立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

    “初中么？”盛江年皱皱眉，“我们初中的确没交集。”

    周君奕觉得占了上风，正想再补一枪。

    只听盛江年说：“你特别小的时候还在我家写过字，大概三四岁，在我的田字格本子里写名字，嗯，还是我教你写的，我们的名字。”

    盛江年大概觉得完胜。

    周君奕果然有点吃瘪，“你们亲戚嘛，自然从小就熟，哥哥妹妹关系当然要好。”

    “哥哥妹妹”简直是沈柠和盛江年的雷区。

    别人不知道，柳笑是知道的，当初因为这“哥哥妹妹”的关系，沈柠差点被盛江年气死，两人误会了好久。

    “她不是我妹妹。”盛江年直言。

    咚咚两声，沈植红着脸，“我……我……服务员换双筷子。”

    裴芳救场：“沈植你是不是考试没考好啊，吃东西都丧着脸。怎么，今年的试卷很难吗？”

    沈植还没反应过来，柳笑也连忙说：“我听说今年三百多万人考研，学弟学妹们也说今年英语难，沈植你觉得呢。”

    好了他转过弯了，接过服务员递来的筷子，连忙说：“太难了，我们专业课也很难，北城理工简直变态。”

    “那接下来什么打算？”沈柠问。

    “先和裴芳一起实习吧。”沈植说，“只求调剂，要是不成那就直接工作了呗。”

    裴芳也说：“是啊，挺好的其实。”

    气氛这才变得正常起来。

    又是一场虚惊。

    饭桌上热闹的氛围，周君奕在这一番博弈中，最后有点落寞，以及落魄。其实他准备了好多想说的话，他想过他和沈柠的相逢，以及寒暄后的心声吐露。却怎么也没想到她身边会有别人，无论他们是否在一起，周君奕都觉得，这个男人已经把他替代了。

    他要说的没说出口，要释怀的也不好释怀。

    青春就是这样窝囊又抱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