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清兵确实是柳钟生等人假扮的,黄三妹临走时,吴六奇送上几套清兵的军服及腰牌,让她回去按计行事。
柳木老成持重,既怀疑这是吴六奇的计谋,也担忧吴六奇反复无常,临时改变主意。稍一不慎,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后果不堪设想。
不去嘛,这可是活捉马宁儿的一个绝好机会。再说,若失信,惹恼了吴六奇,他们在三河镇就不能呆下去了,而带着李式开等几个伤员,又往哪里躲呢?三河镇之外,到处都有清兵缉捕溃逃义军的影子。
不能让孩子们去冒险呵,出于诸多的顾虑,他想一个人入城抓捕,但这一想法刚说出口,就遭到钟绮芙极力的反对。
理由是他年近八十,且不说头昏眼花,四肢不灵活,就是急奔几十里山路,能撑得住吗?就算坚持跑完这一马拉松,不是散了架儿,就是上气不接下气了,入城还能抓捕吗?
何况马宁儿不是豆腐一块手到擒来,万一他发酒疯拼个鱼死网破呢?假如让他逃脱了,去李率泰那里告密,大军一到,柳钟生等义军还有逃命的机会吗?
还有,他若被徒弟打死打残,这名声就糗大了,一世英名,将毁于一旦。
基于上述种种理由,敢去吗?能去吗?不服老不行呵,老哥哥,你以为你还是当年大闹相府大闹京城的那个大侠柳木呵,爱怎样折腾就怎样折腾,连我这个名妓花魁都敢泡,老娘不高兴时你也是霸王硬上弓?
柳木一听心里颇不服气,暗骂道:夜里干那事时你还经常夸我老当益壮,雄风不减当年,可大白天就见鬼了,竟说我是一个“剩蛋”老人,唉!女人的话如果能信,公猪都能上树。
骂归骂,不过她的话还是要听的,因为人家说得在理呵,这分明是在体贴他心疼他,假如她是潘金莲之流,还怂恿你去送死呢,祈祷你死得早点,别回来碍了老娘和西门大官人的好事。
“哥,我们都老了,就让年轻人去吧,依我看,吴六奇敢向嫂子说出私藏太子的事,料无异心。不过,为防万一,这里还有一尊教练大炮和一些炮弹,咱们四个老头子用马车拉到城门附近隐藏好,若有变,就轰开城门,咱们即杀入城里去,料吴六奇不提防这一险招,慌乱之下,准能接应他们出来。”
罗立不理会这老两口打情骂俏,想了想,献计道。
他是铁匠出身,身子还是壮得象一头公牛,声音洪亮,未见有一丝痴呆的迹象。
“只要你能轰开城门,我就能活抓吴六奇,让他乖乖地送侄儿他们出城。”袁天世也不服老地嚷道。
“哥,我听你的。”佘斗一用劲,手里的石头顿成齑粉,从指缝间扬扬洒洒。
“我认为罗兄弟的想法不错,咱们快是入土的人了,拼着一死,也不能让这些清狗伤害了咱们的孩子们。”
关键时刻,黄三妹这个常仼理事国给柳木投上了一张赞同票。
感动呵,看来螺栓还是原配螺母好,柳木有点得意地瞟了钟绮芙一眼,一槌定音:“好,就按罗立之计行事,推炮去凑凑热闹。其实呀,咱哥儿们并未老,只是这白头发白胡子的衰相,让别人产生一种信心的危机。”
钟绮芙见这几个糟老头子都成了老顽童,劝之无益,也担心着柳钟生等人的安全,就不再阻拦了。
柳钟生等人假扮成一群送酒入城的清兵,驾着马车,持着腰牌,提前混入城里,在埋伏点附近搜索了好几个来回,并没有可疑的动静,但他们还是不放心,还是设下暗哨警戒,并在帅府门口附近留下两个机动哨监视,情况若变,即发火箭示警,然后向城北门口靠拢会合,待大炮轰开城门,里应外合,杀出包围圈。
幸好,情况没有变化,一切都在原定的抓捕计划中,可柳钟生等人仍是不敢掉以轻心,用布团塞住马宁儿的嘴巴,超音速地将他装入空酒桶里,抖缰策马,往三河城的北门口撤。
一到城北门,却见吴六奇率亲兵在城门口巡查,柳钟生心里十分紧张,以为中了吴六奇的圈套,忙教方大洪等人抽出三眼铳,做好厮杀准备。
短兵相接,敌众我寡,三眼铳最具有杀伤力。
不料,吴六奇一见马车过来,便命士兵打开城门,问都不问一句,让柳钟生他们出城。
有惊无险,众人回到塘坑口,出于愤怒与仇恨,他们迫不及待地从木桶里将马宁儿提出来,准备待天亮,剖腹挖心,祭奠黄调阳等义军之英灵。
然而,马宁儿今夜喝酒过度,心脏负荷本来就大,被柳钟生等人逮住,又听胡德帝说要将他剖腹挖心当祭品,禁不住这一吓,三分魂儿,一分魂儿上了天,一分魂儿入了地,只剩下一分魂儿附在身上,再加上木桶憋气,又是一路颠簸,故未待到塘坑口,双脚不用蹬,就去了阴曹地府。
折腾了一夜,却是抓回了一个死人,众人的心情沮丧得很,李式开犹不解恨,挖出马宁儿的心,朝犁壁石的方向,放在祭台上,烧香祷告英灵。
祭典完毕,柳木感伤之余,突发奇想,教柳钟生、方大洪、胡德帝、蔡德忠、马超兴、李式开、罗虎、蔡禄、陈华、罗刚、林镖、万寿一、蒋文十三人跪在地上,歃血结拜为兄弟。
“喝过血酒,日后你们就是亲兄弟了,要象我们这几个老头子一样,几十年如一日,有祸同当,有福共享。不要学马宁儿,出卖兄弟,自残手足。”柳木脸色凝重,一再叮嘱道。
“师傅在上,皇天后土为证,我等若有异心,背信弃义,如同马贼,天人共戮。”
这十三个年轻人向柳木、罗立、佘斗、袁天世行三跪九叩大礼,同声发誓。
“好哇,木立斗世知天下,十三太子来结义。”钟绮芙的情绪被这一江湖侠义的场面所感染,不禁脱口而出。
“妹子,酸溜溜的,啥意思呀?”在旁的黄三妹不解地问。
“木立斗世分别是这四个糟老头子的名字,意思是他们告知天下之人,今个儿十三个孩子顺天应时,在这里结义为异姓兄弟。”钟绮芙莞尔一笑,解释道。
“妹妹果然是一个文化人,怪不得老头子夜夜往你房间里跑。”黄三妹耳语调侃道。
“你早就停水断电了,能满足他吗?要不然,让他往你房间跑几趟试试?”钟绮芙小声哼道。
“别呵,好妹妹,姐这不是和你开个玩笑吗?可别往心里想呀,现在姐终于明白了男人喜欢纳妾老牛喜欢吃嫩草的原因,说真心话,这些年里,若不是你在前面顶着他的火力,恐怕姐早就让他折腾死了。”
柳木见她俩交头接耳,哼哼哈哈,知妻莫若夫,一看表情就知道她俩准是拿他当佐料嚼舌头,因怕她俩相互不让,抬杠起来教年轻人听到留下笑柄,便打断她俩的话题,责备钟绮芙道:“我们这里只有一个太子,何来十三个?犯讳的话可不能乱说。”
“亡国无太子,不必忌讳,何况太子越多,以假乱真,太子就有了安全感。”
钟绮芙不服,随口反驳。可她没想到,“木立斗世知天下,十三太子来结义”,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儿,竟被后人误译成多种不同的版本,把研究洪门历史的砖家们搞得一头雾水,个个穷经皓首,知其而不知所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