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芝蕴低头叹了口气。“我那两个儿子现在应该跟你也差不多大了。对了，姝婷，你多大了来着?”
“十八。”尚姝婷文静地回道。
“嗯，”张芝蕴点点头。“我小儿子大你四岁，大儿子还更大一点。”
她回头看着身后灯光明亮的客厅里，忙活着的素馨两口子和双喜两口子，淡淡一笑。
“还好偶尔过节的时候有你们两家人陪伴，日子才不算那么冷清。”
“二太太，也是因为有您的照顾，我妈和双喜姨才一直有活儿可干，才能在这儿乱世中谋生，拉扯养大我们这些孩子，我们应该谢您才对。”
张芝蕴摇摇头，淡淡一笑，“你客气了。”
她环顾周围，“当年程府的产业都变买得差不多了，就剩下这个宅子和街上的那家米店了。但也好，反正吃穿是不愁的，再来用不上那么多丫鬟仆人，也清静。平时你娘帮着操持府里的家务，我算算账，双喜两口子忙着张罗生意，迎来送往的，日子过得也算充实。”
“嗯，是。”
“对了，你爹打铁的生意还好?”
“嗯，挺好的。”尚姝婷笑笑，露出个酒窝。
“那挺好。”张芝蕴点点头。
“二太太，我看您总是睹物思人，您就没考虑去美国看看他们么？”
“哪有那么容易。”
张芝蕴叹了口气，“打完鬼子，打内战，我连和育康他舅舅的联络都断了大半年了，出国又怎么会是那么容易的呢？”
张芝蕴看着那轮圆月，淡淡道。
“国内局势动荡，国际上格局也是风变幻，两三年了，我的信书宁他们收不到；他们的信也寄不过来给我。所以，也就只能这么想着罢了。”
“唉，也是。”尚姝婷点点头，也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
偌大的程府院子里，深沉苍茫的夜幕下，只剩坐在藤椅上的两人寂静的背影。
——
一年后，七月。
邓书宁轻轻的把程念之放在婴儿车里，慈爱地歪头看着，满是宠爱喜欢，又摸了摸念之肉乎乎的小脸蛋儿，这才不舍地推开房门，来到客厅。
客厅里育康正在看电视，邓书宁瞥过去，儿媳德容还在厨房里忙活着煮烫念之的新餐具。
“育康。”
“怎么了，六姨娘？”程育康看向邓书宁。
“来我房里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哦。”育康皱皱眉，大约猜到六姨娘要说什么了，他放下手里的遥控器，面色为难，却也只能答应着。
——
“育康，”邓书宁侧头看着程育康，柳眉颦起。
“你的飞机票到底什么时候能给我弄来?”
没等程育康回答，她叹了口气，坐在窗边。
“抗战胜利了的时候我就说要回去，你们说这局势不好那格局不稳的。行，我听你们的，不给你们找麻烦。后来这个美国又搞什么……什么政策，更回不去了！现在好不容易管的松一点，怎么弄个飞机票还这么难？”
邓书宁侧过身子看向育康，“我以前体谅你们，你结婚，育廉他们考学，德容又生孩子，六姨娘是不是从来也没张罗着回国的事儿？不就是想着能给你们减轻点负担，就减轻点负担，能帮一些就多帮一些么？可是现在毓芙毓蓉也大了，育廉今年大学也毕业了，工作也还不错，六姨娘现在要回去不过分吧？”
育康点点头，“是不过分……”
“我以前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大官，说搞张飞机票就搞张飞机票，所以我也从不让你难做。但现在不同了，你一个华尔街的高管，我不信你现在连弄张飞机票的能力都没有！”
“六姨娘，现在飞机票还是有些难……”
“我知道难，所以才现在就和你说这件事啊，要不到时候，又不知道会不会更难买得到票了。”
邓书宁回过头，“现在念之才四个来月，正是最累人的时候，他姥姥姥爷家又在别的区住，我不帮你们带你们怎么办？我现在不走，我得在这边帮你们照顾着，但，”
邓书宁看向程育康。“飞机票那边你得提上日程。最晚一年，那时候孩子也不难带了，我必须回国。”
“六姨娘……”
育康还没说完，育廉无意间推门走了进来，看见这情景，又看到哥哥育康脸上的神情，顿时明了于心，立马换了一脸明朗微笑，企图转换话题。
“六姨娘，这门怎么还关上了啊，不通风啊……”
“你别一天嬉皮笑脸的。”邓书宁看向育廉，还是有些不开心。“你不知道我找你哥是因为什么事啊？”
育廉看了育康一眼。“知道。”
他看向邓书宁，“但六姨娘，我哥肯定也是尽力给你弄了，”育廉走上前，“六姨娘，您别生气了，生气长皱纹……”
“得了，你有劝我的功夫，求求你哥。”
邓书宁看了育康一眼，育康低下头，没敢吱声。
邓书宁眼神看向窗外，“让他弄张飞机票来，我就不烦你们了。”
“飞机票？”
听了这话，育廉眉毛一挑，左手托着右胳膊肘，右手食指点着右腮，在房里踱来踱去，故作高深。
“飞机票……”
邓书宁是个多冰雪聪颖的人，听到程育廉说话的语气，就猜到了他这是话中有话。邓书宁连忙转过身看着程育廉，带着些怀疑的神情。
“怎么?你一个学计算机的还会弄飞机票?”
“诶六姨娘，当年可是您鼓励我学计算机的，说我脑袋活，干这行有出息。怎么，您现在还瞧不起我这搞计算机的了?”
育廉用着玩笑的语气和邓书宁打趣道。
“谁瞧不起你了?”
邓书宁看着儿子育廉。“要不是我知人善用，就你那贪玩劲儿和全科成绩，毕业了就得到芝宁那儿跟我学做糕饼去。你看看，现在谁不羡慕你们学计算机的，工作好，工资还高。”
被夸得都不好意思了，程育廉笑着挠挠头，看着六姨娘。
“我跟您老开玩笑呢。”
“我知道。”邓书宁笑笑。“不过你们计算机行业都是搞研究的，去哪弄飞机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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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就不用管了，我给您弄来就行了呗。”程育廉讨喜地冲着邓书宁笑笑。
“我告诉你啊，买是买，不许因为买飞机票做什么不靠谱的事情啊。”
邓书宁习惯了操心这几个孩子。
“那当然，我要是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不就辜负了您的谆谆教导了么？您放心吧。不过这飞机票到手的话得几个月……”
“行。”邓书宁开心的一笑，这才见到些明媚，冲着儿子育廉。“能弄来就行，六年我都能等了，更别提几个月了。”
育康看向弟弟程育廉，“育廉，你越说越没边了，你上哪弄什么飞机票啊，再说现在国内多……”
“诶，外面好像有人敲门……”
育廉指了下门外，佯装着一副听烦了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走出了房间。
“你小子！”
育康回头看向六姨娘，指着门口气急道。
“六姨娘您看他都敢不听我这个当哥哥的了……”
邓书宁把鞋一踢，腿抬上床来，头倚在床头，闭上眼睛。
“六姨娘?”育康有些愣了，试探性地招呼。
“我困了，”邓书宁一阵懒洋洋的语气。
“我还等着我儿子的飞机票呢。”
“六姨娘……”
“时局也不乱了，你们也大了，现在……“邓书宁眼睛微睁，看了育康那边一眼，又惬意的闭上眼睛。
“你们谁给我买飞机票，我就听谁的。”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