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本宫也觉得甚是奇怪,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忽而病逝了?可怜了那何氏还怀着身孕,竟就这般走了,真是叫本宫伤心……”徐贵妃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捶着胸口俨然一副慈母模样。

    温婉见她这副模样忽觉不适,险些拉下脸来,却硬生生忍住了说道:“这便要问问徐贵妃和七弟了。”

    徐贵妃一脸茫然,稍一思索便脸色惨白,嘴唇轻颤:“太子妃这意思是,是本宫和从衡害死了何氏?”

    “太子妃虽然不喜本宫,却也不必说出这种话来污蔑本宫,何氏怀的是从衡的骨肉,是本宫的孙儿,本宫爱她疼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害她?”徐贵妃抬眼望着顾珩,委屈得眼眶又红了。

    “七弟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温婉垂眸望着一直不吭声的顾纵问道。

    顾纵抬眸对上温婉的目光瑟缩了一下,然后又望了望徐贵妃摇头反驳:“三嫂的话臣弟听不懂,再怎么说何氏也是臣弟的妻子,臣弟怎么可能会害她!”

    “是吗?”温婉掀了掀唇角,冷笑一声,“听闻七弟一直不喜欢何氏,故而时常冷落她,不知是真是假。”

    此事想来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去七皇府随便抓个下人问问都能知晓,顾纵否认也没有什么意义,故而点头应道:“初时臣弟与何氏并无感情,心里不喜欢故而有些冷落她,怎么?三嫂对臣弟的感情很感兴趣?”

    “因为不喜欢,所以冷落,而且时常虐待殴打她,对吗?”温婉语气淡淡,仿佛问的只是平常事儿,譬如你吃了吗?

    “父皇!儿臣没有!”顾纵慌张地望向一直不表明态度的顾珩,生怕他信了温婉的话。

    “你有。你不仅打她,还囚禁她,不让她见她的家人。虽然她怀有身孕,你对她有了短暂的怜悯之心,但是也并不足以消除你的劣性,只要不顺心,你仍旧会打她,甚至害死了她!”温婉将顾纵的罪行一一指出,竭力谴责,说到气处恨不得冲上去拍死他。

    “府中下人怕你,不敢帮助她,所以让你更为猖狂。即便心里记着那个孩子,手下却未曾松过半分。一鞭一鞭落在她身上时你可曾想过,她是你的发妻,她从不反抗你,因为她爱你,你心中难道真的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眼见着顾纵越来越慌张,徐贵妃急忙出口打断温婉的质问:“太子妃,凡事都是要讲证据的!”

    “证据?你还敢问我要证据?你为何不问问你的儿子究竟有没有一丝心虚!你难道真的以为这世上有不透风的墙吗?你何不去问问,何不去查查那七皇府究竟有什么东西?那府里的人有几个人不知道?他们究竟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敢说?”温婉忽觉气血翻涌,上前几步厉声质问,那气势绕是顾珩都愣了一会儿,更何况是徐贵妃。

    “儿臣失态了,还望父皇恕罪。”温婉敛了敛怒气。

    “七弟妹去世的那一天我去看过她,她的状态很好,并无生病的迹象。七弟说是突染恶疾,所以请旨火化。我去火化场看过,那天抬七弟妹的以及火化她的人都死了,所有能够查到的有关联的人都死了,只有七弟还好好的。七弟既知晓七弟妹染了恶疾,那么自己可有染上的迹象?”温婉嗤笑一声询问,见顾纵越发沉默了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轻蔑凄凉。

    “父皇,儿臣请求搜查七皇府。”温婉跪在地上恳求,将落下的泪隐在了袖中,“为七弟妹寻一个公道。”

    “儿臣附议。”顾容跪在温婉身边说道。

    顾珩指关节敲击桌面的声音一会儿轻一会儿重,他问道:“若是查不出什么呢?”

    “若是查不出,任由父皇处置。”顾容答。

    顾珩沉默不语,左右丞相与何合皆是怔住了,左右丞相暂且不提,何合如今听了这话心中难免不舒服。虽然何氏并不讨她喜欢,但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女儿,如果温婉所言皆是事实,那么……

    “还请陛下查明真相,给小女一个交代。”何合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恳求。

    顾珩叹了口气,即可下令搜查七皇府,当带血的鞭子银针之类的东西丢在顾纵面前时,顾纵一下子歪倒在地,心如死灰。

    除此之外,在顾纵府里还搜出了透骨针,是他一时大意留下把玩的。

    池塘底下,还捞出了一具尸体,看着样子死的时间并不常,竟指认是顾纵的心腹,是为他处理了所有尸体的下人。

    种种证据证明,所有的一切,皆是顾纵所为。若是顾纵一口咬死不知,此事便不算完,可是顾纵也供认不讳了。

    顾珩大怒,却又念着皇家血脉,将顾纵和徐贵妃送往封地,永不得归京。

    徐贵妃见负隅顽抗无用,便气得抽了顾纵一巴掌昏了过去,她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竟是自己的儿子先认输了。

    顾珩一瞬苍老了许多,靠在椅背上望着地上的一干人等只觉无力,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却又来了一句:“温氏留下。”

    温婉拍了拍顾容的手背让他安心,然后看着众人离开才望向顾珩:“父皇留儿臣有何事?”

    “你究竟想做什么?”顾珩语气凝重。

    “儿臣只是想为七弟妹讨个公道。”温婉如实回答。

    顾珩支着额头看着温婉,仔细打量一番,许久后才道:“不管怎么说,老七也是朕的儿子,如今让他永不回京已是最大的惩罚了,爱卿可懂?”

    顾珩问的不是太子妃温氏,而是将军温婉。他是了解温婉的,温婉不可能善罢甘休,所以他只能以皇帝的身份告诉她,适可而止。

    “臣懂了。”温婉挤出微笑应声。

    “下去吧。”顾珩垂头不再看温婉,而是提笔开始批奏折。

    温婉转身要走忽而顿住了脚步开口:“其实陛下都知道的吧?这世上有什么可以瞒得住陛下呢?百般试探陛下就不怕再丢一个儿子吗?”

    话音落下,温婉的身影消失在御书房里。顾珩的手顿了顿,抬眸望了一眼门口,又是一声叹息。

    知道,又怎么会不知道?顾纵的一言一行都在他掌控之中,他故意放手让他去做,为的确实是考验顾容,将来这皇位上的人须得有胆色有手腕,也必须是顾容!

    他自然是怕的,可他也相信顾容绝不可能就这么中招的,他也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御书房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今日之事就此揭过,也尘埃落定。

    温婉出去时顾容正在不远处等着,见她出来便迎了上来:“父皇同你说了什么?可有为难你?”

    “不过是夸臣妾几句。”温婉耸了耸肩,“殿下不用这么担心,回家吧。”

    “好。”顾容牵着她的手一同向宫外走,嘴里还讲着些别人的事儿,“方才出来何大人让本宫替他向你道个谢,他虽不是特别喜欢七弟妹,但是终究是父亲,得知真相后心中甚是悲痛,特感谢你为七弟妹寻了公道。”

    温婉微微颔首,忽而想起方才的事:“殿下方才真叫臣妾感动,殿下就不怕真的搜不出什么来?”

    “你怕吗?”顾容反问。

    “臣妾自然是不怕的,因为臣妾留了一手,即便搜不出来臣妾也可以找别的证据,只是感慨殿下竟应得那般爽快。”温婉啧啧赞叹,十分敬佩顾容的胆识。

    顾容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那也是因为本宫信你。”

    温婉点点头忽然觉得有些累地塌了肩膀:“若不是徐贵妃秋猎时并未循着你我所想那般做,如今也不必这么麻烦了。”

    提及这事儿顾容眼神便黯淡了几分:“早知这般当初便不应想什么冷落你的法子引她入瓮,她没有入瓮还委屈了你。”

    “臣妾向来不怕委屈。”温婉安慰性地捏了捏顾容的手。

    之前徐贵妃挑拨离间,想通过凤仪宫的事儿让顾容对温婉心怀芥蒂。二人便打算趁着机会引她上钩,让她鼓动温婉背叛顾容。没成想徐贵妃竟换了个方法来投靠温婉,着实让二人白冷战了那么些天。

    温婉正安抚着呢,一眼便瞧见不远处的雅儿姑娘和那侍卫,二人模样亲密竟是一对,当下惊诧地问道,“雅儿姑娘为何会答应来作证?那侍卫又是怎么一回事儿?他们……”

    “雅儿姑娘所说的话不假,却隐去了一部分。”顾容一一解释,“雅儿姑娘瞧见侍卫灭了口后想离开之际却被发现,与那侍卫打了起来,二人你来我往竟生了情愫暗中往来。那顾从衡是个喜好美色的,竟也看上了雅儿,但未得逞。后来刺杀事败,顾从衡为了斩草除根便对侍卫下狠手,侍卫侥幸逃脱被本宫撞了个正着。”

    温婉抚掌,这可是真是巧了,说起来却也是一桩美谈,好在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是。

    快到宫门口时温婉一眼便瞧见了等在那儿的顾纵,心中微微泛了冷意却也仍旧走了过去。

    顾纵见她过来犹豫许久才道了一句:“对不起。”

    “你该说对不起的应当是七弟妹吧,她怀孕时我时常去看她,时常见她做女红,也时常会感慨世上怎会有这样温娴的人儿。”温婉笑了笑,忽觉鼻子一酸,“她手臂上的红痕即便被人瞧了去也不肯说出真相,我以为她该有多害怕才不敢为自己和孩子寻一个庇护,后来才知道,她竟那么喜欢那个让她受苦的男人。”

    “她满心欢喜地盼着那个孩子,那个与你的孩子,可是终究是没盼到。”温婉叹了口气,抬眸望着顾纵一字一句地说着,“你不配,你不配她的喜欢,不配她的真心!日后好自为之吧。”

    温婉忽而想起何氏的模样,忽而忆起她眼角眉梢的笑意,忽而记起她女儿家的娇憨。

    那人曾对她说:“我身无长物,除了这女红似乎也没有别的可以傍身。三嫂日后有了孩子,我也为他绣老虎鞋,绣红肚兜,只要三嫂不嫌弃。”

    那人还说:“这平安符当然寓意平安,希望三嫂一生平平安安,同三哥白头偕老。”

    这样一个人,却这样离开了,带着她满心的期盼离去了。不知她离开时想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是不是很痛苦,又有没有后悔爱过顾纵……

    脸上忽有凉意,温婉抬手碰了碰,是泪水。她垂眸见顾纵脚上的仙鹤靴子只想发笑,却终究什么也未再说转身离去。

    顾纵眼眶一红,竟也落下泪来,他瞧着温婉的背影忽觉心疼得厉害。

    他本想反驳,本想解释,他并不是故意的,他是失手杀了她的,杀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

    温婉没说错,他确实不配。打从一开始,他就不应当娶她,不应该招惹她,如果是那样,是不是她就能有一个好结果?

    顾纵大笑一声,笑得泪流满面。

    只可惜,太晚了……

    翌日七皇妃出殡,温婉也在,她将老虎鞋放入了棺材中,让它陪着她和孩子,也算是个念想。

    温婉每走一步都觉沉重,何氏这一生太过凄凉,也太过短暂了,得到的仅有的爱意也并不纯粹,往后能记着她的人寥寥无几,唯一知晓的不过是她碑上的那几个字——七皇子顾纵之妻何氏。

    除此之外,无人知晓她生来温顺贤良,受了怎样的苦,爱过怎样的人,虽无传奇一生却也叫人唏嘘感慨。

    这样一个人,是七皇妃何氏,名唤何夭夭。

    不是谁的附属品,只是何夭夭,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