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着棍子和在逃罪犯打过架,也对人扣过扳机的高婧,第一次在家人之外的人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
显得人又矫情又软弱的一句话。
高婧想,这句话有点毛病,到底是不妨碍他想照顾她的,他的情绪;还是不妨碍他想照顾她情绪的想法?
亦或者两者都是。
其实没必要咬文嚼字,但她现在要是不转移注意力,估计就会溃败如山倒,扶都扶不起来。
方树见的房间当然简单干净很多,既没有乱七八糟的纸张飘着,也没有乱七八糟不知道过没过期的零食堆着,就连课业本都规规矩矩的放在桌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杂物。
生活的无趣极了。
高婧认真的想了想,在她的印象里,方树见好像真的没有什么爱好,除了案子就是案子,虽然家务活做的极其熟练,但却没有空闲时候用来偷懒的技能。
一点也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大学生应该有的样子。
他应该……至少得喜欢玩点游戏吧?
或者和同学插科打诨,看看不太能放在明面上的杂志?
方树见的房间没什么好整理的,拆了被套之类的拿去洗就行,连地板都是干净的。
“真行,一看就一个人过得很好。”高婧半带着羡慕的叹。
伸手将藏青色床套拉下来时,一个棕色牛皮本随之被甩下床,看样子,这个本子一向在他枕头旁边。
高婧捡起本子看了眼,这个本子有点眼熟。
好像是以前高中时候她和朋友去文具店买的,那段时间她有莫名其妙的文具收藏癖,什么东西都想买,只要看得顺眼,特别喜欢的,连一个系列的颜色都想集齐。
朋友总说这样是闲置,多余。
但高婧借口还挺多,譬如她爸爸会需要,青田哥会需要,小方方会需要。
正好就够集齐一个系列的颜色。
这个牛皮本,应该也是当年收藏癖下留存的物件。
过去这么多年了,他既然还留着?
而且看起来,像是很重视。
是里面的文字吧。
高婧摸过牛皮封面上的刮痕,觉得很抱歉,他保存了那么多年都崭新,结果她帮忙整理一次房间,就弄了条刮痕出来。
一手搂着换洗四件套,一手抓着牛皮本,高婧走出房门,准备去请罪。
洗衣机在左手边可以望得见的阳台上,方树见的所在位置是右手边玄关进来之后的第一间房,比阳台远。
抱着也挺累,高婧决定去放下换洗被套再去找方树见。
她随手将牛皮本放在茶几边上,绕过客厅去了阳台,倒了洗衣液放了水之后,高婧一转头就看见了阳台上晾着的四件套——灰底白花,高婧以前买的,她给了方树见用。
这里晒着一套,那……
高婧头疼的看了眼洗衣机,她应该先去找方树见的。
柜子里应该还有新的换洗被套。
她不算确定,自从方树见来了之后,家里的事情都是他在管,现在扫把放在哪高婧都不是很清楚,更别说是这些了。
可真是会帮倒忙。
高婧幡然醒悟,虽然是她提议的大扫除,但好像到现在为止,她就整理了下自己房间的桌子,其它的什么都没干成。
捞起牛皮本的一瞬,有什么从本子里掉了出来,猝不及防的洒落一地。
高婧沉默了一会儿,低叹着确定了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捡起散落纸张时,她的视线突然被纸上的图像吸引了,上面印着她实习时跟着刑侦队一起抓获的入室杀人案凶手,马赛克打的厚重,要不是记忆深刻,高婧差点没认出来。
这应该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不过巴掌大小,图像下简略的写着三四行字,介绍完抓捕现场就算结束。
一张铺开能有小桌大小的报纸上,能找出这个新闻,挺不容易。
可他为什么……还剪了下来?
高婧心有所感,没做什么迟疑,就翻开了牛皮本,里面并没有记录什么私密性的文字,而是夹满了所有关于她的剪报。
这些纸没有一张超过巴掌大,连标题都从来不是24号字体以上。
就连高婧自己都不知道这些报道的存在,有时候文员说上几句,他们也都付之一笑,从不去看这些所谓的光辉事迹。
现在看到这些含糊的字眼,高婧还是能一一对上案情,这些剪报上所有的案子她都还记得,连凶手的模样也觉得清晰。
可这些是对于高婧来说,方树见那时候才高中,能通过这些零星的字眼了解到什么呢?
之所以被报道,也不仅是因为表彰警员,而是案子本身有议论性,不知情的人闲暇时候看几眼,也会觉得唏嘘,有所触动,但也仅此而已了。
时报从来不缺这样的小新闻,说是凑板块都不足为过。
他这么细心的截边裁剪,又这么妥帖的收藏,还放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高婧一一将剪报收好,握着牛皮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没有察觉到什么之前,她还偶尔多看方树见几眼,觉得他的皮相甚好,赏心悦目,让人的心情也能变好。
但现在不同,如果方树见真的有旖旎心思,要怎么拒绝?
“阿婧?”
房间里的方树见探头出来,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你的衣柜也挺乱的,但……需要整理吗?”
“要……我自己来就好。”高婧捏着牛皮本,想问什么,又想直截了当的和他说这样下去不行,这样下去……情况会变得很糟糕。
话临到嘴边,她又说不出口,无论是拒绝,还是冷语相对,她都有点开不了口。
气氛无端的凝重起来。
方树见敏锐的察觉到高婧的犹豫,扫过她手里紧握这的本子,就猜到了原因,但他没有主动开口,他只是等着。
如果高婧询问,他自有理由应对,如果她说这样不好,他也有话回,但……如果她直接点明他的心思,并且拒绝的话……
要怎么办?
她会这么做吗?
方树见沉默着,似乎平静至极,但仔细看,他的手其实紧握着门框,指节用力的几乎发白。
与方树见的紧张异曲同工,高婧纠结的头发要掉光了,明明就一分钟的时间,她觉得自己已经度过了漫长的一个下午。
这个时机开口拒绝他就很洽当,并不突兀。
高婧偷偷的望了方树见一眼,他明显感觉到了她有话想说,于是安静的等在那,但又不催促。
温和又礼貌。
其实谁的年少没有眼瞎乱来,喜欢过不该喜欢的人呢?
尤其是听说,这几年因为社会原因,喜欢姐姐的少年大有人在,可能他只是……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太信。
高婧垂眸看向手中牛皮本,心情复杂。
“……方方,你好好的收集这么多剪报干什么?作业要求吗?”高婧强自笑了下,若有若无的避开他的视线,问话的底气都显得心虚。
是明知故问,又不想要那个真实答案的态度。
方树见沉默的看了她很久,既没有高婧预想中被发现秘密的窘迫,也没有慌乱失措,他反而在笑,那双眸子里带着明亮的光。
笑什么?
高婧回想了一下自己的问话,觉得很中肯,既没有暧昧也没有冷漠,特别适合开启教导话题。
“不是什么作业,是我自己想要收藏的。”他说。
差不多是预想里的回答,高婧松了口气,有种跑偏了的马被重新拉回来的侥幸感。
但这口气没能松多久,方树见就眨巴着眼,一半羞涩一半期许的继续说:“我希望有一天,我救人、查案都和你一样厉害。”
一口气哽在了高婧喉间,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憋的人面红耳赤,想发作又找不到途径。
这不是预想中的走向啊!
你这么说要我怎么开启拒绝你,并且要你好好学习好好向上的教导?
“是不是不好?”他睁着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高婧,面上的忐忑一览无遗,无辜又可怜,像是淋过雨的小二哈。
这表情……一看就是装的。
“……啊,挺好的,有目标有志气是件很好的事,不过你的目标定的太近,你现在可比我还厉害了。”高婧最终败下阵来,把一股脑的未尽之言统统又咽了回去,只能憋屈的立自己好姐姐人设。
只是最后,还是忍不住哀怨的埋怨一句。
方树见忍不住笑起来,眼里笑意浓重:“不会,一切刚刚好。”
什么都是你说,我能说什么?高婧恹恹的抱着牛皮本准备撤了。
“对了,刚刚梅子打了电话过来,说张美玉——也就是张奇的姐姐,现在张家所有资产的管理人,她最近要去国外出差,要半个月才回来,我们要是想去山顶别墅的话,只有今天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