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超市买点食材。”方树见靠边停了车，“在车里等我？”
高婧觉得他的疑问句说的和陈述句一样，似乎只要她沉默，那就是默认，于是她很笃定的说：“我跟你一起去超市。”
“那就一起吧。”方树见笑了下，他今天笑的时候好像很多，也不是，应该是从医院开始，他笑的时候才变多。
高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对朋友的情绪并不敏锐，也不喜欢太仔细的观察亲近人的表情。
“要买什么吗？”高婧不打算为难自己去思考并不愉快的事情，她几步作一步跨到了方树见前面的台阶上，转回头笑着看他，“我给你做苦力。”
方树见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又笑了起来，他即便不站上台阶，也足以和高婧平视，此时落在高婧眼中的方树见，无论是他的眼神，还是显而易见的表情，都格外的温柔。
他伸手用手背蹭了蹭高婧的下颚：“那就跟着我。”
高婧有点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应该在意他过分暧昧的动作，还是应该在意他过分温柔的眼神。
跟着他走在超市的长走道里，高婧仍没回过神。
这样下去是不对的，而且很有可能，会走到她无法控制的地步。
可要怎么开口？
他也没有明确的说——我喜欢、我爱，或是我想。
甚至，他什么也不说。
就连拒绝，高婧都不知道该从哪里拒绝。
更何况……她发现自己，有点沉溺，沉溺于少年特有的炽热，沉溺于他的一腔赤忱。
再这么下去，她一定……会没有办法再拒绝的。
得在这之前结束这样的有可能。
“黄桃味的酸奶。”
“哐当”一声，一整排的酸奶碰撞购物车铁架的声音将高婧惊回神，抬头时，高婧正好对上方树见深邃的黑色眸子。
这双眼如同望不见底的深渊中，吸引人的黑魔法，只一眼，就足够人沉沦。
即便是跌入谷底，即便是粉身碎骨，也多的是献祭者。
令人惊骇，又兴奋的浑身发抖。
高婧想，她迟早会完蛋。
“不喜欢黄桃味？”方树见重新捞起购物车里的酸奶，疑惑的看她，“换草莓味？”
“……我不喜欢草莓味，跟甜精冲的一样。”高婧别开了眼，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购物车的铁架，“去买食材吧，累了。”
方树见一顿，深深的看了高婧一眼，半晌后才嗯了声。
和高婧在下班后就不愿意多动脑的习惯不同，方树见无论是在哪，对着谁，都不会吝啬自己的天赋技能，所以大多数情况下，高婧不觉得自己的情绪变化能瞒得过他。
后半程的购物之旅就显得很无聊了，方树见不再说话，高婧偶尔看他一眼，想找点话来说，又觉得何必打破僵局，就这样冷下去也好，指不定真的就恢复普通好友关系。
成年人的世界，都是这样拒绝人的。
高婧想着，突然又觉得很无趣，一股突如其来的厌倦感就涌了上来。
就不该结束工作进度，回来休息。
此时方树见正在扫码结账，高婧望了眼总额，一边感慨物价的高昂，一边伸手接过收银员打包好的购物袋，正要说等会儿转账给他，谁知道突然手软，竟然被购物袋拽着往下坠，差点没提住。
方树见手疾眼快的抓住了购物袋的一边，抬眸看向高婧，眼中似乎有烫人的情绪。
“……抽了血，手用不起力。”高婧不敢看的别开眼，心想失策了，怎么当时抽的右手的血呢？
“我来提。”方树见垂下了眸，不过这次他说什么也不愿意让高婧搭手了。
还又买了一个袋子，刚刚伸手救场的时候，购物袋被钩坏了。
高婧很不好意思，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羸弱成这样，忍不住说：“要不，我们一起提？”
在方树见看过来的时候，高婧抢在他拒绝之前蹦到了他右边，用强壮的、毫无损伤的左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好歹让我出一点力，不然怎么对得起你花的钱？”
方树见看着她不说话。
高婧就朝他笑：“买购物袋多的一块几毛都赖我。”
“……我们手长不一样，你提着会比我提着重。”方树见伸手摁了摁还要说什么的高婧，顺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别闹了。”
闹？
谁闹了？
我这是不想奴役弟弟好吗！
要不是高婧理亏在先，就没好气的回嘴了。
但谁让她理亏呢。
高婧双手插兜，踢踢脚边树叶，偶尔抬头看他一眼，体验着弱者心态往家走了。
倒是格外的安静。
方树见侧首看向高婧时，就只看见她低垂的眼帘和微微瘪着的嘴。
明摆摆的不高兴。
像是撒娇。
也的确是在撒娇。
方树见笑了笑，纵容着她越来越不像姐姐的小脾气。
进了家门后，高婧慢慢悠悠的在沙发上坐下，开着电影看方树见忙。
在《海蒂》的背景配乐声下，高婧仰头问：“真的不用我帮忙？”
“你坐着。”方树见将买回来的东西一一归类，放好后，拆了一盒酸奶放在高婧面前，“饭还得一会儿。”
总算是即将在饭点吃一顿饭了。
高婧捏着吸管看电影，这部片子的配乐悠扬恬静，让人的心情都不自觉的舒缓了下来。
大片大片绿野平原，清朗澄澈的天空，棉花糖一般的彩，一切都让人心旷神怡。
“方方，什么时候一起去瑞士吧。”高婧突然想起来，翟青田在瑞士买了一间小木屋，原本新年的时候说一起去玩的，偏偏他家里有点事情，好像是父母生病了，又没去成。
方树见扫了眼电影，对高婧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毛病表示习惯了，一边处理食材一边问：“怎么是又没去成？”
“四年前就说去，结果我先被停职，后来又是爸爸出事。”高婧笑了下，很快把那点伤感抛之脑后，“总要去一次，不然都对不起这重重阻拦。”
“那就等这次的案子结束。”方树见笑说，“正好青田哥的项目也差不多能结束了。”
高婧煞有其事的点头，连忙发了邮件给翟青田，表示了要预定他的小木屋，顺便邀请他一起去。
“说起来，青田哥到新加坡了吧？”
方树见看了眼时间：“半小时前就该到了。”
“希望一切顺利。”高婧笑着往后躺，把自己陷进柔软的沙发里，蜷着腿看小海蒂。
温柔的草原之风，清丽的天空之蓝，孩子温软的笑，这些美好她都希望和他们分享，方树见也好，翟青田也好，都该被这世界温柔以待。
不该有那么多苦痛。
吃完久违的方树见牌家常饭菜后，高婧撑到了，于是不顾方树见的阻拦，准备给家里搞大扫除。
等下一次闲，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方树见总是拗不过她的，于是一再叮嘱了重物不准动，一头晕就停下歇着，才给她伸手去拿工具。
但他自己也不会闲着，说是高婧搞大扫除，估计还是方树见完成百分之八九十，剩下的给她闹着玩。
既然是大扫除，那就肯定能翻出一些过往的陈旧东西来。
高婧从桌子底下拖出一只灰色的箱子，是上着锁的老旧箱子，她不太眼熟，但看起来像是爸爸的购物风格。
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些侦探社过往的案件报告和相关资料，应该是当时丧礼之后她去搬侦探社住址时拿回来的。
高婧随便翻了翻就没再看，这些东西她不打算丢弃，无论重要不重要就都收着吧。
她将文件一一放了回去，正要继续打扫自己房间的卫生，突然听到有人敲了敲房门。
闻声望过去，就看见方树见倚在门框边上，也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
方树见抬脚走进来，扫了一圈高婧的房，略带调笑的说：“大工程。”
“喂。”高婧瞪他一眼，不由自主的叹气，都怪上班时间太长，在家时间太短，所以卫生才会这个鬼样子。
“我帮你整理这，你帮我整理我房间。”方树见接过高婧手上的盒子，“书房也交给我了。”
高婧顿时明白了他，但其实爸爸车祸去世这件事已经是陈年往事了，以前还会想，如果没有让爸爸知道处分的事情，如果他没有去接她，会不会一切不一样。
但久而久之，她就想开了，过去的已然过去，郁结只会让人难过，什么忙也帮不上。
“只是一些旧物，我没有难过。”高婧站在方树见身后，不轻不重的解释。
方树见顿了下，然后笑着转过身看她：“我知道，但这不妨碍我想照顾你的情绪。”
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