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真的心疼他百鞭的伤,以后就不要惹祸了。”
“你说得是。”
“好啦,咱不想不开心的事了,算算日子,再过半月就是咱墨儿的生辰。”紫衿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绣花小布袋,解开绳结,露出小石头蓝莹莹的一角,说道:“东洲当真是个四通八达的好地方,奇珍异宝都聚集在这里。你看,据说在比东洲还遥远的东方,有一座火岩浆,有火岩浆的地方才有这萤石。”
她站起身,理了理墨海的长发,接着说:“尤其是这蓝萤石,在阳光的照耀下会发出悠悠的炫光,就像咱们墨儿是那天上的星一样。”她把镶有蓝萤石的发簪插在墨海发髻,戴上两个同样质地的耳坠。
“紫衿……”
“墨儿长大了,也要梳妆打扮起来了,你看配上它们,是不是多了几分柔美的气质?”
墨海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这石头就像一方凝固着珊瑚的海水,唯美至极。她真的太喜欢了,但心头却漫上一股酸楚。
“这么美的蓝萤石肯定很贵,我怎么舍得你为我买这么贵的东西,你从不愿在家里多拿一文。”墨海说道。
果然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在岛上吃穿用度都是顶级好的她,可能从来都不明白钱到底有什么用。不花钱就不懂钱是什么,来到棋盘镇的三个月,没有旁人的补贴,所有的开销都要自己去赚,仿佛干什么都要花这个钱,终于让她明白了,有钱可使鬼推磨,有钱,更可使磨推鬼。
“墨儿你从小就只有我和寒枫贴身跟随,你是我们最疼爱的小姐,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分内的,况且莫岛主待我不薄,寒枫那里已经多支了我很多工钱,别想那么多了小可爱。”
“谢谢紫衿,又让你费心了。”镜中一瞥,身后的架子上还有些许没有卖出的首饰。“剩下的这些要怎么处理呢?难不成再一起带回岛上?”
“带回岛上再卖价格可要低一半呢。”紫衿盘算着,说道:“这样,明早我们挑出一些送给街坊邻里,咱们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回来,这个小店还得请他们帮着照看。”
“考虑得好周到。”
“剩下一部分略有瑕疵的,我们就拿去当了吧,咱们还没有机会去那号称百里最大的‘百里当铺’瞧瞧呢。正好也攒攒咱们的私房钱,你说怎么样?”紫衿俏皮地笑着。
“诶?紫衿?既然都送了很多了,那剩下的为什么不送给周边的穷苦人呢?我的意思是……咱也不缺这点钱,为什么要拿去当……”墨海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还不太确定这样的提议妥不妥。
“嗯……我想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的平静生活了,他们日子虽说过的清苦,但也安稳,都是劳有所得。咱们突然一个宝贝送过去,对他们来说是福还是祸呢?”
“有道理,不能冲动好心办坏事,有时候‘有’并不一定比‘没有’好。”墨海思忖着,“那明天就按你说的办,算日子寒枫师兄说明早就来接我们了,那咱们留个纸条,和他约在百里当铺见吧。”
春寒料峭,墨海推开一扇门板,一丝寒意袭来,身后紫衿为她披上那件白色披风,两人前后出了门。
正值三月,草发得十分新嫩,绿意楚楚流动,谁说娇艳欲滴只可以形容花朵。这里的整个街区都没有老树,所以天就显得很高很清。太阳还没有升高,远处的烟雾氤氲得如梦一般。原来西市也这么美,墨海好像从没有这么细细地观察过她。
西市的各家已经在张罗着开始新一天的生意,路上行人还未有很多,约摸是去赶早买些新鲜蔬果。墨海两人同街坊邻里一一辞行,并送上昨晚备好的礼物。打点完这些将将过了一个时辰,太阳也见见升高,薄雾散去,她们带着剩下的珠宝向着西市中心的“百里当铺”赶去。
西市的当铺只是百里家的一个分店而已,但已很是排场,硕大的“当”字老远就闪着金光,就连门前拴马的石墩,都是精雕细琢。
“墨儿,还进去么?”看着从当铺走出的人都愁苦着脸,紫衿看墨海有些犹疑。
“是有点难为情,不过也没什么,谁还没个着急用钱的时候。”说着转过大门宽大的屏风,走进堂内。
堂里没什么客人,一角的账房先生抬头张望了两眼,便又低头整理账目。
走近高过人头的柜台,里面的人斜眼瞅了一眼:“当什么你?”他问道。
墨海高高举着一件首饰盒试探着递过去,她总觉得这种姿势很是憋屈格外别扭。
掌柜打开盒子仔细瞅了瞅,过了一会儿递出来一张纸。墨海接过,小小的纸片上面龙飞凤舞密密麻麻写着几个字,勉强能看出“旧木盒,硝石手串”什么什么的,最后两个字格外醒目。
“十两?”墨海差点喊出来:“你识不识货啊,我这从深海挖出来的石头,就值十两?”
紫衿向她解释到:“在当铺能给价值三成的钱就很不错了,而且日后若来赎它,价格会更高,还要再另付利息。”
“等不了再赎,这些东西我也不当了。”墨海心想,这些东西白送别人也不当。
“咱们是因为不差这点钱,可有的人就会为这十两银子愁白头。”
“还当不当?来这玩来了?不要钱赶紧走。”掌柜阴损着脸。
“把东西还我。”墨海向着柜台大声说道,扭头就要走。
在门口的大屏风前,一个熟悉得面容闪入眼里,着实吓了两个姑娘一跳。
“三小姐!”寒枫也是吃了一惊。
“寒枫?”
“你们这是……怎么在当铺?”
“什么?你难道不是看了我们留下的纸条才来的?”
“我从海域过来就直接到这了。你带小姐来这里做甚?”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喝酒缺钱啦?”紫衿从小就是,只要一见到寒枫,总要调侃几句才罢休。
角落的账房先生闻声抬起头来,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就是寒枫?”
“正是,先生识得在下?”
“哎呦呦我可等到你了,那位可吩咐咱们要客客气气的。”账房先生舒了口气,唯唯诺诺地上前,双手捧着一把扇子,说道:“有人托咱们家把扇子转交给你。我可见识了他手上的功夫,惹不起惹不起,劳烦公子跟他多说句好话,别再来了别再来了。”
“不对啊,怎么你对我师兄这么客气?对我们……”
“是小的们眼拙,眼拙了。姑娘刚才当手串吧,五十两五十两,成不?”
“我,不,当,了。”
寒枫接过扇子,打开细看,果真就是昨晚浪浪儿手里的那把。
“伙计们都出来,送贵客送贵客。哎呦你瞧你这笨手笨脚的,麻利点。”霎时感觉堂内热闹起来,还夹杂着些许慌乱,很是好笑。
回去的路上,紫衿还是忍不住问道:“寒枫,你和那个账房嘴里的‘那位’是什么关系啊?为何要送你个扇子?”
“没什么,岛主嘱咐个案子要查。”
“这么说,你查到了?见过他了?”
“嗯,因这扇子见到了他。等把你们送回海域,我再接着去找他。”
“哦?你把他跟丢啦!”
寒枫不由想起昨晚的经过,微微皱起了眉头。
墨海在寒枫面前总有些羞涩和收敛,这一会一直没插上什么话,只是听紫衿开他的玩笑,自己也被逗得呵呵笑着。
她怯生生问一句:“你前几天回去,父亲和潮海大哥还生咱们气么?后面如果你抓不到这个人,会不会还受责罚?”
寒枫眉头松开,一股温柔的气息从他深深的眼底散开,凝视着墨儿湛蓝的左眼,“相信我没事的,安心回去,他们都备好了好吃的等着你。哦还差一样,给你们买桃花酥。”
听有这等好事,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桃花在海域就不常见,更别提这飘香十里的桃花酥了。
三人沿着回去的路又走了小一会儿。
“寒枫?寒枫!”紫衿摆摆手招呼着正在出神的他,“在想什么呢?前面就要到了。”
“哦,我在想,在想如果钱没带够,要不要先去典当点东西。”他尴尬地回了一句。
“你身上除了那把剑还有啥可当,当自己啊?”紫衿的话引得墨海噗嗤一笑。
寒枫也难得地笑了。
自墨海出生时,年少的寒枫便守护在她身边,她就像透进大海的阳光,一举一动都能穿入他的心他的眼。
从小他就尤其喜欢她的眼睛,一只如墨黑一只如海蓝。她笑起来的时候,像天上的星星,忧郁的时候,又像静谧的海底,她只要张开眼,他就能看到星辰大海。
“怎么枫师兄今日如此魂不守舍?是有什么心事?”墨海也察觉出他与往日有所不同。
“没什么事,这个月二十九是你的生辰,回忆一下还能在东洲寻点什么。不要问了,给你个惊喜。”寒枫解释着,不过也的确没有骗她,每年她的生辰,他都要精心准备一番。
小时候的她爱笑爱玩,他个穷小子买不起什么奇珍异宝,那便去山里寻海里找,把所有新奇的玩意带回来给她。再大一点,家里关不住她了,幻想着能自由探险,他便偷偷带她策马踏遍海域四城的山谷河川。
这些年,有一件最最珍爱的礼物。十五岁那年,知她喜好音律,他便冒着对身体的巨大伤害,数次潜入深海,寻来一雪色巨兽长骨,又耗费数日打磨穿孔,磨成一把小骨箫做生辰礼物。
她每年都会许的两个愿望,其一愿能像父亲一样文韬武略,其二愿永不和身边的人分离。
今年,她早想好了第三个愿望,在寒枫替她受那百鞭的时候就决定的心愿。她想一辈子跟他在一起。
若寒枫知晓,他又何尝不愿,何尝不愿时刻护她周全。他一切一切的心愿,仅仅只是希望这个在星之眼泪中诞生的女孩,能单纯地快乐地过完每一个日出日落。
墨海想着自己的心事,脸上不由泛起红晕,正要说想要点什么让自己分分神,刚一开口,就被身后传来的一声怒吼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