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随着七月的结束，庭审如期而至。
地方检控官对钱斌的起诉来势汹汹。徐久找人打听了这次的检控官，是个新人，叫方思青，上个月才进检察院。
庭审那天，徐怀远开车带着徐久和钱斌去法院。自从徐久和徐怀远说了怀疑身边有内鬼之后，徐怀远就尽量避免让徐久和谢轩单独相处。
徐怀远从挡光板的镜子上看到钱斌，然后他小声跟坐在副驾驶的徐久说:”你的当事人好像很紧张。”
徐久闻言，侧头看了看钱斌。果然很紧张，双手不安的交叉在一起，不断地用舌头舔嘴唇，可是唇瓣依旧那么干涸。
”不要紧张。你越紧张，反而越容易被对方抓住把柄。”徐久轻轻地笑了，小孩子，没经过什么风浪，这样一个小案子就把他吓坏了。
钱斌点点头，可终究还是不放心:”徐律师，我真的不会有事吗?我不会坐牢吗?”
钱斌眼里的那种无助，那种无力。让徐久悠然想起，八年前失去了父母的自己，站在警局仰望那些比自己成熟许多的人。那些人越淡定，她就越慌张越难过。
徐久正色看向他:‘放心。我会赢。别怕。”
法院
钱斌被徐久安置到了法庭外的座位上，徐怀远停好了车，摆手叫徐久过去。
”你这次的对手，是我的大学同学。喜欢我挺多年了，人有点偏激。要是找你麻烦，你就告诉我。”徐怀远有点担心地看着徐久，倒不是担心她应付不来，而是怕她误会。
徐久瞄了徐怀远身后一眼，说:”你后面那个就是吧?”
徐怀远回头，果然方思青正朝他走来。徐怀远迅速拉住徐久的手，大有”我有女朋友，离我远点”的意味。徐久抿嘴，笑了出来。
这是多怕她误会?她难道真的不太善解人意吗?
方思青的脸色果然不好看，眼睛一直盯着徐怀远和徐久相握的手。徐久先出声，道:”方检，有什么事?一会就要上庭了，不做准备吗?”
”徐大律师不也没准备?不如我们聊聊?”方思青扯出一抹笑容，看上去相当无害。
徐久面无表情，这样笑里藏刀的招数她见多了，她用这招对付酒吧里的小混混时，方思青还还在当纯良好学生吧?
徐怀远怕给徐久添麻烦，冷冷说:”方检，你们又不熟，应该没什么好聊吧?”
方思青不听，看向徐久:”徐律师，不会这样不赏光吧?”
”从则，你先去旁听席吧。我和方检好好聊几句。”徐久冲徐怀远笑着，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徐怀远看着徐久嘴角的笑意，突然想到七年前，她走进包厢后撂倒那个大叔时的笑。那个笑，和现在的笑意如出一辙。徐怀远明白了，方思青要遭殃了。
方思青见徐怀远进了法庭，立刻褪下那张虚伪的笑脸。她发狠道:”你最好跟他分手，你有什么资格和他在一起?我喜欢他那么多年，我都没有得到他，你凭什么?”
徐久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她轻轻的说:”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我和徐怀远的事更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徐久的眼眸对上方思青的眼:”至于你喜欢了他多少年，我一点都不关心。我只是警告你，不要惹恼我，不要试图越过我的底线。你那些幼稚的小伎俩，对付小朋友也许还适用。但是我，你惹不起。”
徐久转身，向法庭里走去。方思青在她背后愤愤的说:”你不要得意，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徐久连头都没回:”我真期待啊。你最好是成功的让我一无所有，否则我必定让你一无所有。”
方思青回到法庭，庭审就开始了。
方思青上来就来势汹汹，她义愤填膺的说:”被告一个未成年人就非法交易毒品，非法持有毒品，甚至意图去害他人，欺骗他人吸毒未遂。更可恨的是……”
”反对，以上言辞均是原告没有事实根据的个人言论。”徐久没有让她说完。本来想再听听方思青这番言论，当笑话开心一下的。可是，她越说越不像话。
”反对有效。原告，不要发表无事实根据的个人言论。”法官皱眉。
方思青狠狠瞪了徐久一眼，却看见徐久根本没看她。徐久正对上徐怀远的眼神，低头偷笑了一下。方思青更生气了，她想，她一定要赢。
”法官大人，我请求证人张富出席。”方思青拿出了她的杀手锏。她坚信这个证人能让徐久输的一败涂地。
张富上庭了。
徐怀远在旁听席眉心一跳，这是前几天他起诉的那个毒枭，非法交易毒品罪和非法持有毒品罪，已经定罪。方思青把他拉来当证人了?
钱斌看见张富，小声与徐久说:”就是他，威胁我的那个人就是他。”
徐久不动声色点点头，这应该就是方思青的底牌了吧。没想到她这么沉不住气，才刚开庭就亮出底牌。也好，那就让这场庭审赶快结束吧。
方思青开始发问:”张富，你见过被告钱斌吗?”
张富连头也没抬，张口就说:”见过。”
”什么时候，什么场地见过?”
”卖给他毒品的时候见过。”
众人哗然，真的有未成年人贩卖毒品?大家纷纷向钱斌投来各式目光。
钱斌不敢抬头，脸色不太好。他看向徐久，却在徐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她那样沉静，清清冷冷的样子似乎是听不见别人的议论也看不见别人的目光。钱斌被徐久所感染，也抬起头，做出很镇定的样子。
方思青得意，继续发问:”被告钱斌说要拿着毒品干什么?”
”他说，他看不惯他们班的齐森，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方思青微微颔首，说:”法官大人，我没有问题了。”
钱斌死死攥着衣角，克制着自己想打死张富的冲动。徐久看他一眼，而后起身。
”张富，在上一场庭审中，由地方检控官起诉你的非法持有毒品罪和非法交易毒品罪，已经成立了是吗?”
”这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张富到底只是个混混，见徐久揭他伤疤，立刻就沉不住气了。
徐久冷冷看向他，道:”回答我的问题，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
张富愤愤的吸一口气，说:”是。”
徐久点头，面向陪审员，道:”各位，我不知道一个犯罪分子的话，在大家心中的可信度是多少呢?请大家对张富的证词真实度进行考量。”
陪审团和旁听席的人们心中开始思考，是呀，一个犯罪分子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呢?”
徐久达到了想要的效果，回身继续问:”张富，你贩卖了毒品给我的当事人，是吗?”
”是。”
”卖了多少?”
”一小包。”
”他给了你多少钱?”
”三万。”
徐久的问题看上去，都很普通，没什么价值。可是坐在旁听席的徐怀远，却已经一目了然。这个案子，徐久必胜无疑。
果然，徐久话锋一转。语气犀利起来，问:”你说，钱斌给了你三万元。这是钱斌一家人，近一年的信用卡支付记录。都没有三万元的大额支出。”徐久把信用卡记录摔在张富面前，她又拿出另一份信用卡记录，这是你所有银行卡的存入记录，其中根本就没有超过五千块的存入记录。”
”那么你买卖毒品的钱去哪了?都打到了这张华锦银行的储蓄卡里了。而这里面，也没有一笔三万远的存入。你在说谎。”徐久的声音大起来，她站在那，就给了张富极大的心理压力。
张富到底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他咬定自己的证词，说:”他给的是现金，我就直接花了。谁知道他的钱是哪来的?”
”哦?是吗?那他是怎么把三万块钱给你的?拿背包背着吗?”徐久故意引导他，向背包上说。
张富果然上当，顺着徐久就说:”对，就是背包，一个黑背包。”
徐久笑笑，示意法庭助手放出u盘中的图片。
大屏幕上，是一个黑色的书包。可是这书包看上并不大，怎么也装不下三万块呀?
”是这个书包吗?”徐久问。
方思青眼见张富要上套，着急的起身:”反对。请不要言语诱导我的证人。”
徐久看向法官，法官道:”被告律师并没有言语诱导证人，反对无效。”
徐久又一次发问:”是这个书包吗?”
张富记得以前威胁钱斌的时候，钱斌就是背着这个书包。于是他很肯定的说:”是。”
很好，。徐久走向大屏幕，指着屏幕上的书包:”大家请看，这个书包，我们可以现场来做个测验。”
法庭助手拎上一个箱子和书包，徐久打开箱子。里面是三万元钱。徐久开始往这个书包里塞钱，才到两万元，书包就已经满了，连拉锁都没办法拉上。
徐久起身，说:”如我们所见，这个小书包根本就装不下三万块钱。张富，你为什么要撒谎?”
张富愕然，这才反应过来他掉进了徐久的陷阱。
徐久又点开一段视频，视频中是张富跟踪钱斌的监控录像画面。
徐久面向陪审团，说:”张富曾在案发前的一个月内，多次跟踪我的当事人。案发前一晚，有人看见张富将钱斌堵在小巷里。张富，你为什么要堵住我的当事人?你威胁他了吗?”
张富萎缩得低下头，不说话。
徐久又拿出一份录音，是多个路过的人提供的证词。证明了张富的确有在小巷威胁钱斌。
”张富，是你要害齐森，不是钱斌。你骗钱斌说你给他的毒品是泻药。是不是?”
其实徐久并没有多大的把握，也没有切实的证据。她就是在赌，赌张富的心里防线不够坚硬。
偌大的法庭里寂静无声，人们都在等待这场博弈的结果。
良久，张富败下阵来，他说:”是。”
徐久长出一口气，她赢了。张富连害齐森的罪名都一起认了，接下来她都不必再为齐森起诉了。
她立在那里，像是所有荣光加身。这个女人，她站得正直，言语掷地有声:”诸位你们听见了吗?这才是真正有罪的人。而他是为了报复一个人，报复一位在任务中牺牲的缉毒警。因为齐森就是这位缉毒警的儿子。英雄为了人民而死，请不要让他唯一的儿子还背负着莫须有的污点。”
徐久的话让人们的心里很不好受，法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短暂的休庭过后，法官和陪审团成员回到各自的席位上。
”全体起立!本庭宣判，地方检察院对钱斌的起诉撤销。犯人张某犯罪事实清楚，欺骗他人吸毒未遂罪，诽谤罪，成立，判处5年有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一年。”
钱斌激动的伏在桌子上痛哭，徐久拍了拍他的后背，递给了他一张面巾纸。
徐怀远从旁听席起身，过来抱了抱徐久。齐森和他的妈妈郑洁也来旁听了，他们走到徐久跟前。郑洁泪流满面，活像个泪人儿。她抽噎着说:”徐律师……我替孩子他爸谢谢你。谢谢你呀。”齐森也走上前来，同徐久握手。钱斌愧疚的站在一边，不敢上前。
却没想到，齐森叫他:”钱斌，谢谢。你要是不说出实情，我可能真得一辈子背着吸毒未遂了。多谢。”
出了法庭，徐久握着徐怀远的手，开开心心的晃悠着手臂，随意地四处看。她看见不远处，有一对男女，那男人怎么那么像吴正呢?那女生怎么那么像梁久安呢?她拍了拍徐怀远:”从则。你看，那个女生，是不是梁久安?”
徐怀远这才注意到那边，他仔细的看着，道:”好像是。”
吴正怎么会和梁检在一块呢?
徐久收回目光，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她跟着徐怀远离开了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