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夏天母亲又怀孕了,她想去做人工流产,父亲说留着吧咱们都这岁数以后不会再有孩子了,再说医院目前也没有人管计划生育你怕什么。外婆知道母亲第三次怀孕的消息以后来信说她很高兴又要添一个孙辈人,让母亲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196八年春天芬来出生时医院里很多事情都没人管。母亲休完产假上班后见医院里的厕所没有人打扫,粪水顺着楼梯从楼上流到楼下,她就利用下午病人不多的时间动员外科几个年轻护士和她一起把医院大楼里的几个厕所和楼道全部打扫干净。从这以后直到1970年清洁工重新上岗,母亲成了医院里打扫卫生的义务清洁工。

    1969年底父亲纽继科被上级指定到北京开会,和单位的其他负责人以及军方代表一起讨论恢复正常工作秩序问题。这座小城里的地方主要领导和驻军负责人也被叫到北京开会解决运动中存在的问题,这个乱了三年的小地方终于恢复了正常秩序。从北京回来后父亲对母亲说你过去学过的英语和俄语一定不能丢掉,我弟弟马上要到驻外使馆去当武官了,我跟他说让他给你买些最新医学书刊回来,对你的工作肯定会有帮助。他说你需要什么种类英文医学书刊发个电报告诉他,因为海关禁止通过邮局邮寄图书只能先托人把书带回国再给你寄过来可能时间要长一些。“海关为什么要禁止寄书?”“他说海关并没有明确宣布不许寄书刊回国,但是以前有人寄过全被海关没收送进造纸厂,为保险不能通过国际邮件寄书刊回国。海关没时间为进口图书分类,为防止你们大家受帝修反宣传影响,凡是有国内收件人姓名的图书和报刊一律没收一本都不让进。”“那他们也太霸道了,科技类书籍都不让进,明天早晨邮电局一开门我就去给他家打电报。”1970年3月母亲收到婶从北京寄来的英文版医学新书,她通过学习这些新书,利用去省城出差机会向医学院老教授求教。在当年6月以后完成了儿童先天性心脏病和多种癌症手术确立了在小城里的名医地位。1971年6月母亲被任命为地区第二人民医院副院长继续兼外科主任,当上领导以后母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顿医院的秩序,动员全体医护人员把5年没有认真打扫过的医院大楼彻底打扫干净,院子里重新绿化。让各科室恢复正常工作秩序,到省卫生厅为外科争取来了新的手术设备,各科室恢复业务学习制度。当时各类医学期刊停办,母亲动员大家想办法从各种渠道找来当时最新医学研究资料。1972年春天起再次到医学专科学校兼职任教,1972年3月基地总设计师田棕林因病去世,5月父亲被上级任命为总设计师,还给他配了一辆浅蓝色莫斯科人牌小轿车。不过每天早晨父亲上班时车里总是有几位住在城区的人搭车,回来时除非时间太晚也有搭车的人。

    1974年春天芬来6岁时母亲在医院请假来老家探亲,这是芬来自记事以来第一次见到母亲,印象中的母亲穿着灰色长裤和上衣,紫色方口白塑料底布鞋,梳短发很瘦,有时候说老家方言有时候说普通话和外地方言很多话他都听不懂。母亲在外婆家住了5天,带着芬来到城里母亲的大妈家去了一次,不过芬来对大外婆和她家人几乎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她家屋子里东西堆得特别满。第6天早晨母亲要带芬来去上海郊区见爷爷奶奶。走的时候外婆和大舅二舅全家都把他们送到小巷口,二表哥帮母亲拿着行李送他们去长途汽车站,走出没多远芬来回头看看,只见外婆和大舅妈都在擦眼泪。到上海以后他们先到芬来的姑姑家住了一个晚上,姑姑和她的丈夫都在一家大工厂上班,住在一座解放前建的旧楼房里。姑姑见到她们母子非常高兴:“我家里儿子当兵,女儿下乡,平常就我们两口人太冷清了,你来了咱们好好聊聊。芬来晚上跟你姑父睡,我和你妈在一个屋没问题吧?”“没问题,我一个人睡觉都行。”“好孩子,过来让我好好看看。还有弟妹我听你说话口音怎么不是你家乡话呀?”“我是入境随俗,在西北的时候跟当地人学方言用方言和病人交流,那里人总把我误认为是维族人,后来我跟着清真寺一位阿訇三个月学会维语用两年时间学会了文字。到西南以后半年时间就能说当地方言,让病人都把我误认为是当地人,你不信我说几句上海话让你听听和你的邻居有没有区别,不过我在家为练好维语一直对孩子和你弟弟说维语偶尔说几句汉语也是家乡方言。”“以前我弟弟来信说你自从到西北以后在家从不说汉语,他虽然讲不好但是习惯了也全都能听懂,你准备以后怎么样还改吗?你现在比年轻的时候瘦了,工作累吗?“我们夫妻的工作都太累了,你弟弟待遇高上下班有公家配的专车,西南小城山路高低不平我是全靠两条腿走。每天出诊还有手术和行政事务到学校给学生上课,我真希望自己能有分身术或者是个千手观音。我跟你弟弟说过以后我不会改了,现在回家说汉语反倒不习惯了,我原是准备以后在家再也不说汉语了,不过老三一回去让他听懂我的话要有个过程,可能近期要说几句汉语。”

    第二天吃完早饭姑姑带着客人到郊区去看芬来的爷爷奶奶,他们当时受冲击被下放到上海郊区,见到芬来母子奶奶激动的哭了,爷爷倒很高兴,抱起芬来亲了亲。回到他们住的房子里爷爷说:“别哭了,咱们和浩清已经八年没见面了,你这最小的孙子头一次来见你应该高兴才是。”“我能不难过吗,想起这些年受的委屈我心里太难受了。你看人家老章主动投靠,虽然没有提升起码也保住了书记的职务,过去他可是你的部下。”“我能和他一样吗,那对的起良心吗,将来你怎么再和那些老朋友,老同志见面。”姑姑说:“妈您别再提这些让我爸生气的事情了,我带来些吃的东西,浩清也从娘家给你们带来些吃的东西,中午我们两个人给你们做顿饭,爸您喝一杯浩清带来的红葡萄酒,也高兴一次。”第一次见到爷爷奶奶芬来的印象是他们两个人都是满头白发,又黑又瘦。母亲问:“爸,您现在还去地里干活吗?”“不去啦,我今年已经70岁了,早过了退休年龄,还拼那个命干什么。”奶奶说:“你爸对那个管他们的年轻人说当年我参加共产党闹革命,直接向李大钊汇报工作的时候你爸爸都还没出生呢。你爸说他现在只是一个已经过了退休年龄但拿不到退休金的老头,当过医生和军人一开始招来几次批判,以后也就没人理他了。”

    爷爷问:“芬来听的懂我和你奶奶说的话吗?我和你奶奶都是山东人,在上海住了快20年仍然不会说上海话。”“能听懂。”奶奶问:“你们住的西南小城供应情况如何?”“副食和蔬菜都不缺,就是一些轻工业品供应紧张,洗衣粉很难买到。”爷爷说:“他们住的那个地方自然条件好,物产丰富,不管怎么说也比过去住在西北沙漠边上小县城时候好多了。”中午吃饭时爷爷打开母亲带来的红葡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问芬来:“小家伙你不来一点儿。”“不用啦,我妈说这是给您带的,是外婆全家人的心意,再说我经常喝大舅的酒。”奶奶说:“这么小就学会喝酒啦,将来和你爷爷一样也是个酒鬼。”吃完饭爷爷说:“芬来,让姑姑带你到附近转转,我们和你妈说会儿话可以吗?”“没问题,我正想出去玩儿呐。”芬来跟着姑姑到村外田边去转了一圈,多年以后他对这个小村庄唯一的印象就是当时村外那连成一片的黄色油菜花。

    回到爷爷奶奶住的房子里,妈妈说:“你先跟我在一个小床上睡个午觉,下午你可以找邻居家的小朋友去玩儿。”姑姑因为明天还要上班,怕赶不上进城长途汽车,下午3点就走了。姑姑走后芬来和邻居三个小孩儿在村里玩了一会儿,吃过晚饭后芬来觉得非常累就自己回屋里上床去睡了。第二天是星期天上午芬来和母亲回上海市区去看母亲的姑姑和表哥, 临走时爷爷奶奶把他们送到村外,奶奶说:“以后可别八年才来看我们一次,让继科有机会多来看我们几次。”到上海市区母亲的姑姑家以后表舅说我孙子刚满月你们母子来了正好,和我们一起到照相馆照个相留作纪念。从照相馆回来母亲的姑姑说:“你八年才回来一次,你姑父受不了冲击气的得癌症死了已经五年,说说你们夫妻的情况。”母亲介绍了家里的情况表舅说:“不错吗,你们夫妻虽然受过不少冲击可现在妹夫是总设计师上下班有专车接送,你是院长据我所知在亲友里面你们夫妻是地位待遇最高的,来一次不容易在我家吃中饭和晚饭晚上再回你大姑子家去。”母亲问:“你家房子里怎么那么多陌生人?”“提起来就生气,私房没收,我爸去世后街道房管所强行安排进两家房客,和你家那个什么逄主任一样一分钱不给白住我家房子。幸亏这两家人还比较老实对我们也算有礼貌,要不然日子真没法过了。”在表舅家吃过晚饭芬来和母亲回姑姑家又住了一夜,第二天上午他们乘飞机先到省城,再乘火车回自己家住的小城市,芬来对这次旅途的唯一印象就是飞机有4个螺旋浆(英国进口子爵号)。火车开动时发出的巨大声音,开出山洞时从车窗里向后看,洞口升起的滚滚浓烟。芬来父母的家住在医院宿舍里,那是一个有上下三层30多间房大院子,位于把小城分成两半的永清河南岸一座小山山腰,一共住了医院14户职工。从院子的大门前往下要走几百级石头台阶才能到城里的主要街道凯旋路,往上还有很多层房子才到山顶。这房子解放前是一个姓黎的军阀私宅,这位黎将军抗战中在前线被日军炮弹炸死,解放前夕他的家人离开这座山区小城去了东南亚。解放军进入这座城市后把它变成了部队医院,以后医院移交地方改成地区第二人民医院。1959年在当时的城区东郊建起新医院大楼之后,这个院子改成了医院职工宿舍。

    芬来虽然出生在母亲工作的医院,但他离开这里去外婆家的时候还不到2岁,对这座小城和父母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回来后父母每天上班,哥哥芬华上初三,姐姐芬芳上小学6年级,家里没人照顾他。母亲白天把他送到附近一个叫曲大妈的人家里去,每天在那里吃中午饭和晚饭,有时候晚上回家再吃点儿自己家的饭。曲大妈说母亲曾给她作过手术,效果不错,所以她很愿意帮母亲照看芬来几个月,同时还能帮家里增加一些收入。芬来家的菜与当地人不同是从不放辣椒的,曲大妈做菜时先给芬来盛出一点然后他们自己吃的菜里再放辣椒。曲家有4个儿女,大女儿结婚嫁了一个军人,带着孩子到甘肃部队驻地作了随军家属。大儿子在当地运输公司是一个汽车司机,结婚后运输公司在河北岸公司宿舍分给他一间半平房。二女儿据她说由芬来的父亲帮忙到实验基地当了工人,每个星期回来一次,小儿子下乡两年回来后找不到工作成了一个整天在街头闲逛的待业青年。不过他高兴的时候也会带着芬来到外面去转转,和他那些男女朋友们见见面,只可惜芬来刚回到这座小城还不会说当地方言,那些大哥哥姐姐们说的当地方言有很多他听不懂。回到曲家时芬来问:二哥,为什么你的那些朋友说话我有很多都听不懂?”“你在外地长大,说话是外地口音,因为你爸爸妈妈都是外地人,你爸爸平时对你说普通话,所以你说话别人能听懂,不过你妈说的话只有你们家人能听懂。你小孩儿说话学的快,过几个月你就能听懂本地方言了。”曲大妈对芬来说你爸爸是个大忙人顾不上管孩子,你妈是少数民族在家里说的话我们都听不懂。芬来搞不清什么叫少数民族,心想外婆和舅舅都是普通人怎么妈妈就成了少数民族。不过母亲在家里说的话芬来一开始也听不懂,有时候母亲改说几句汉语或者哥哥姐姐给翻译一下,到年底时基本能听懂母亲说的维语了。9月1号芬来去上小学时他已经能说当地方言了,院子里还有两个和他同岁的女孩儿周立和曹凯华也在凯旋路三小上学,有时候早晨上学三个人一起走。曹凯华的父亲是河南开封人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这个小城,母亲是布鞋合作社工人,周立父母都是本地人。学校在山下凯旋路往西去路北边,姐姐从这所小学毕业后到哥哥上的那所中学去上初一了。小城的冬天似乎比外婆家普天镇要暖和一些但很少见太阳,集贸市场上卖红橘和广柑柠檬的摊位很多,哥哥姐姐常给芬来买桔子和花生吃但从不给他买那些挑着担子农民卖的他们自己家用红薯做的麻糖(有些地方叫关东糖),说妈妈不让买这种东西怕他们吃多了长虫牙影响牙齿美观。

    学校原是一个建在山坡上的道观从前到后有多层逐级下降的院子,每层院子之间都有石头台阶。芬来在1年级1班周立在3班曹凯华在4班。1班的班主任姓申是个又高又瘦的中年妇女,头一天和学生见面时身穿浅蓝色毛料上衣黑皮鞋。申老师用标准普通话给学生们讲语文课嗓音甜美娓娓动听对孩子们很有吸引力,十一一家5口外出买东西时遇见申老师和一位高个子军人。申老师主动过来打招呼:“宿院长一家人出来走走。”“老黄你最近身体感觉如何?”“您的手术做得挺好,我现在没有什么不舒服感觉,谢谢。”申老师夫妻走开后芬来问母亲:“申老师怎么会认识您,她为什么和其他老师不一样说话没口音?”“我给他爱人黄政委做过肿瘤切除手术,她是北京人爱人从北京总部机关调到我们这里全家一起搬过来,她在北京出生长大自然说话没有口音。”姐姐说:“在三小女教师里申老师服装最漂亮,冬天穿驼色呢子大衣,皮鞋总是擦得锃亮而且身上经常有一股香味。”哥哥说:“你观察得真仔细,我怎么就没注意过。”“你们男孩子从来对这些事情都不关心,只关心你们那一伙人的臭事。”父亲说:“你们两个不要争论了,赶紧到百货公司去买东西,你妈难得有时间陪你们出来。”母亲说:“申老师也有她的难处,她家只有大儿子是正常的在外地当兵,女儿和小儿子都是白痴。她说以后给女儿找个条件比较好的农民嫁出去,小儿子目前在一家农具厂干活以后恐怕要当一辈子光棍。”父亲问:“她丈夫是部队首长孩子怎么会这样?”“这是由男方家来的遗传,黄家肯定还有智力有缺陷的人。根据国外最新研究像她家这种情况如果孩子一出生就采取措施可以减少大脑受的损害,可过去没有这些研究成果和措施只能让孩子变成废人。”

    三小没有操场走出学校北门沿着石头台阶走下河堤就是河滩,学校在河滩里建了一块水泥场地作操场供学生出操和上体育课用。芬来上学第一年赶上多年不遇的秋季大雨,每逢下大雨时河水上涨会淹没操场,学校为避免发生危险锁上北门禁止学生到河滩去。母亲规定孩子们不许到河里游泳让芬来跟哥哥到城西少年体校去学游泳,她说自从上游一个山谷里建起核反应堆废水排到河中以后,这个小城已经停止饮用河水改从远处水库引水。放寒假前父亲检查芬来的成绩,看了成绩单他说:“你的学习成绩不如哥哥姐姐好,今后准备如何提高学习成绩?”“人家只有学校留的作业我回家还有外文要学习,您放心我以后一定能提高学习成绩。”1976年7月哥哥芬华高中毕业成了一个整天无事可做的社会青年,母亲让他每天在家买菜做饭照顾弟弟妹妹,他虽然心里老大的不愿意可也没有办法。申老师教1班两年1976年秋天上三年级时换成滕老师,她是本地人小个子矮胖圆脸小眼睛短发。一开始她用方言讲课快到寒假时改用有口音的普通话讲课。放寒假前父亲星期天去学校参加一次家长会之后回来对芬来说:“你们滕老师找我要房子,下次家长会该你妈去参加。”母亲问:“你们单位有房子吗?”“现在确实没有房子,不过田书记正在办征地盖房的事情,要到明年年底才能分房。”姐姐问:“爸你们单位新房在什么地方?”“离这里有20公里在刚出山的何山镇,准备征一块山丘经过平整建一片宿舍楼房,以滕老师她爱人的资历是能分到房子的。”“滕老师爱人在你们单位做什么工作?”“他姓鲁60年毕业分配到老家河南一个工厂,64年初调来参加基地建设在6室模拟计算机上负责数据处理。他和滕老师经基地里的本地人介绍认识结婚大女儿6岁已经上学还住在娘家一间平房里,我问她分到何山镇的房子需要调到那边的学校去她是否同意,她说只要分给她房子可以调到那里去。”上3年级以后父亲几次说芬来作业写得比较潦草要加以改进,芬来不服气:“虽然我作业没有姐姐写的工整可我每次考试分数都在90分以上,我是班里的好学生。”1977年3月哥哥和他的同学们一起到离家100多公里以外的地方去插队,往返都乘铁路的慢车,在一个小火车站下车后走20多里山路才能到插队的村庄。5月母亲不再担任外科主任改任院长,年底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后哥哥芬华离开插队的地方,回家后父亲单位派出科技人员在城西接待站给职工子女办高考补习班,经过一个多月复习考上了省城的大学。上4年级以后滕老师继续教芬来这个班,不过在寒假过后换成赖老师一位中等个留分头从不说本地方言的男老师。一次课后一位女同学问赖老师为什么不说当地方言,赖老师说我家是外地人小学和中学都在河北上,因为我爸调到这里建三线工厂全家搬过来所以不会说本地方言。一天晚饭后父亲问芬来:“你们班换老师没有?”“换成河北人赖老师,滕老师一直没来学校。”“那她已经搬到新分的房子,调到何山镇的学校。”197八年春天曹凯华参加地区画展在儿童组里获奖,她的照片和介绍出现在学校一进门处宣传栏里。

    20多年后当芬来已经和父母迁回宁城居住并且结婚有了孩子之后,有一年十一放假他带着妻儿回去看望仍住在那里的哥哥一家。那座西南小城里超过半数以上老房子已经被拆掉,昔日的平房换成了沿着山坡而上的一排排楼房。哥哥告诉他以前住过的院子还在你应该去看看,芬来带领妻子久思红和儿子成海走过凯旋路时原来的小学已经恢复为道观,进去转一圈过去的教室有的里面是神像有的改成道士办公用房,院子里新铸的铜香炉里冒出一缕缕香烟。来到过去走过无数次的山路上,路比过去展宽也平整了。石头台阶没有了新修的盘山路汽车可以沿路开上山去。过去那些平房包括曲大妈家住过的院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变成了一排排新建的楼房。芬来一边走一边对妻子说:这里变化真大呀,我小时候熟悉的东西几乎全都找不到了。当走到山腰转过一个弯道时,他惊讶的发现过去他家住过的院子不但依然存在而且进行了维修。他对妻子和儿子说:“这路上的转弯过去是没有的,看来为让汽车能开上来特意改成了盘山道。”儿子成海问:“爸爸,你小时候这条路是什么样的?”“那时候是一条石板路,很窄有几百层台阶,两边都是一层层的平房院,我的不少同学家就住在这些平房里。”

    走到院子门前那里挂了一块市博物馆分馆的牌子,墙上镶着一块省级文物保护单位:黎某某将军故居石牌。芬来去买了三张门票,久思红问:“多少钱一张?”“5块钱,在这地方应该说好多钱。”“比咱们那边便宜多了。”“我和你不一样,我是这在地方出生上学长大的这是我家乡。西部地区工资收入比东部少,当然物价也比东部要便宜啦。”走进院子,过去住在这里时已经显的很破旧的房子都重新大修门窗也油漆过,房子里后加的隔断墙全都拆除打通改成了陈列室。里面陈列着解放后本地考古工作中发掘的从秦汉到清代文物,还有关于本地区行政区划历史沿革的介绍。走到后院时房前那两棵枸杞已经长得和房檐一边高挂满红色的果实,芬来用手一指北房:“儿子,这就是爸爸小时候咱们家住过20年的房子,进去看看吧。”“爸爸,门上挂的牌子写的是什么字?”“黎将军生平事迹陈列室,进去吧,这房子现在修的比你爸爸和爷爷奶奶全家住在这里时还要好。”走进屋里,原来把房子分成三间的隔断墙已经拆掉,靠墙的陈列柜里展出了将军生前的遗物和文稿,墙上挂着他不同时期的照片和他所率领的部队在抗战中与日军作战的路线图。介绍了将军从1937年率部开赴抗日前线,转战中原直到1943年牺牲于日军炮火之下的事迹。久思红看完出来的时候说:“看来这里的人们是把他作为本地一位英雄来纪念的。”“虽然他是国民党,但他英勇抗日的精神就值得后人学习和纪念。”芬来请其他游人帮一家三口在房前照相留念,儿子问:“爸为什么要在这个树下照相?”“这是咱们家从西北搬过来时你奶奶种的枸杞,离开时有个你奶奶接生的孩子妈妈送他10棵枸杞树苗,一共种活八棵在这个院子里有两棵,你大伯家住的院子里有两棵。爷爷单位院子里有一棵,其他几棵给院子里的邻居种在花盆里,长大以后移到他们农村亲戚家去了。”“这东西能吃吗?”“可以我给你摘几个尝一尝。”

    197八年暑假过后小城里医学专科学校升级为医学院,1979年姐姐考上军医大学,平时家里就只有芬来和母亲两个人了。19八0年芬来小学毕业上中学时政策已经变了不再按居住地区划片升学三小学生去距离最近的六中,芬来考上市重点三中。去三中要沿凯旋路向东去走一段路,在一个十字路口向北沿公社大街过永清河上新风桥后上坡继续向东再走一公里多才能到。新风桥是建于70年代的新桥,有大量卡车从桥上通过。为避开卡车的噪音和废气芬来和同学们经常走西边陈举人巷从老桥过河,建于明朝的书院桥已经禁止汽车通过,站在桥上往下看河水比贤良河还要小也没有船只通过。学校门前有一个20多级的石头台阶,一进大门是操场,往里是建在山坡上层层升高的两座5层教学楼和其他校舍。学校按升学考试分数分班芬来和曹凯华在2班周立在3班,上中学以后曹凯华是高个子又白又胖,周立和她妈一样身材瘦小皮肤黝黑。二班的班主任金毓成中等个很瘦长方脸留分头。第一次和学生见面时他身穿蓝色西服套装打红黄两色领带先作自我介绍:“我是满族生在北京抗战时期家搬到安阳,以后又搬到武汉在本省师范大学毕业后1959年分配到这所学校所以我讲课从不说本地方言。3中是1917年本地前清举人边守仁先生集资创办,最初在西边孔庙里每个年级2个班一共12个班。1963年因为原有校舍太小在当时还是郊区农田的这个地方削平半个山头填出一块平地作操场,其他房子都建在山坡上。自恢复高考以来我们学校一直升学率名列全地区前3名之内,同学们只要努力学习半数以上都可以考上大学。”晚上父亲下班回家后问芬来:“你们老师姓什么哪里人?”“姓金叫金毓成满族人生在北京长在武汉,人很瘦但是说话声音很大。还有他上语文课时用粉笔在黑板上画的人和花鸟都挺像,大概他会画画。”母亲说:“这位金老师画的工笔画在本地区有点儿名气,参加过几次画展,满族姓金就是过去姓爱新觉罗的皇族身份比别人高贵。”

    金老师有时候会利用下课前的几分钟时间把他的工笔画作品挂在黑板上给学生做一些讲解,附带讲一些艺术史方面的知识。有同学问金老师您在什么地方学的工笔画?“我爸说他小时候家里有很多存画,他和我姑姑就是照着那些名家作品练习学的绘画。到我小时候那些古画卖出不少剩余不多,我除了临摹那些名家字画还在外面拜师学艺。现在我教了不少学生例如曹凯华,每年我教的学生都有通过面试考进艺术类院校的。”上初中以后芬来对母亲说以后不再学维文看那些维文书籍,母亲问为什么他说功课太忙抽不出时间,母亲说只要你已经学过得不忘记就行。19八2年寒假过后医学院给母亲一个客座教授职称,她一直坚持出诊和给病人作手术直到19八4年离休。不再担任领导职务以后母亲继续在医院出诊给病人做手术,但是大部分时间都在医学院给学生上课并成为正式教授一直任教到后来返回原籍之前。19八2年5月通往父亲单位的公路进行了展宽,除了加班以外父亲每天都可以回家了。八月哥哥毕业后从省城回来进了父亲单位。9月上初3后班主任换成邢老师,邢老师身材瘦小短发喜欢抹红指甲衣着不太讲究,普通话讲得很好。她在自我介绍中说自己是在天津出生长大,北京师范大学毕业后回天津在1中任教。1969年她爱人调到这个小城参加三线工厂建设,一家4口搬到这里以后一直在3中任教。

    19八3年中考芬来考上本校高中分在1班曹凯华在2班周立去了6中,新的班主任女老师姓盛中等个鹅蛋脸大眼睛比较胖,长发盘在后面给学生上课时化淡妆衣着也挺讲究。芬来感觉她讲课和申老师有相似之处,很注意语气的抑扬顿挫和节奏感。有一次几个女同学问盛老师您是本地人为什么没有口音,盛老师回答她是1964年师范毕业分配到本地郊区县当小学老师。197八年考上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回来到3中教高中。上学的时候有位老师把他在戏剧学院的同学请来给我们上朗读课,纠正学生发音中的口音,我普通话就是这样学的。19八3年底凯旋路东口天主教堂在改成工厂20多年后由出资大修退还教会,12月24号吃过晚饭曹凯华来找芬来让他去教堂看看。母亲问:“你们都和谁一起去?”“退休的年大妈要带她孙子去教堂,她说要给我们作讲解周立也去加在一起超过10个人,宿大妈您放心他不会学坏的。”“那你们一起去吧。”住在前院的年大妈矮胖满头白发年过6旬,她的孙子年林则上小学3年级中等个戴眼镜。在去教堂的路上年大妈给一起去的孩子们讲解天主教的教义,初中生马敬欣问:“大妈您什么时候信的天主教?”“我家住在省城爸妈都是教徒孩子们一出生都接受洗礼入教,1939年我高中毕业抗战时期国内学校条件很差,去欧美又没那个机会。我爸一个同学在中国驻苏联阿拉木图领事馆,他让我到那里去上医学院。当时苏联学校条件比国内好得多学费也不贵,1944年毕业后由于国内形势变化无法回国我在当地一家医院上班到1946年秋天搭乘中国外交官的飞机回国。以后你们有机会到那个地方去看看会发现走在大街上感觉和新疆没什么区别,我在那里时总被误认为是哈萨克人苏联公民对我也很友好。”初中生康志红问:“大妈您在苏联上学时感觉他们的教学水平如何?”“他们的老师水平都很高,特别是战争爆发后从西部地区撤退来一些名医和著名教授使学校教学水平有很大提高。我回国后家里人说我服装打扮生活习惯完全苏联化像个外国人,到这个小城教会医院上班后国民党中统特务曾长期跟踪我,后来他们发现我确实不是地下党也就不跟踪我了。解放后医院合并我有在苏联留学经历当上妇科主任,66年批斗我在苏联7年成了我罪状之一。他们抄出我家一张照片问我这是谁?我说是我拜访冼星海同志时的合影,这足以证明我在那个年月是一个革命青年。结果他们让我讲一讲冼星海的故事讲完后他们将信将疑,后来从国民党中统档案里查出他们跟踪过我但没有找出我是共产党的真凭实据,这些让我少挨了不少批斗。纽芬来咱们这个宿舍院子里还有你妈俄语讲得也不错,能和我用俄语对话。”走进教堂院子那里面树上挂起彩灯来的人中以老年人为主,快要走进教堂大门时一个老太太过来叫住年大妈:“年大夫多年不见了你身体挺好呀。”“崔大姐又在这里见面了,女儿陪你来的。”芬来看那位老太太旁边站着的是滕老师连忙过去问好:“滕老师好。”“这是你教过的学生?”“在市区三小时的学生,他妈是二院的院长,他爸是老鲁单位总工。”“您在哪个学校?”“还在何山镇小学,今天是坐你爸单位班车进城在我妈家住一晚,明天早晨还坐班车回去。”走进教堂大门后年大妈说:“崔大姐你和过去一样还是不说我们这里方言。”“我现在说的既不是家乡话也不是你们这里的方言。”坐下后曹凯华问:“年大妈您怎么认识的滕老师她妈?”“她是山西人抗战时期嫁到这里后一直留下没走,解放前我到教会医院上班时她在药房,后来她在药店上班教堂关闭前她经常来。”回到家里母亲问在教堂里都看到些什么?“他们从上海请来的合唱队唱的歌挺好听,年大妈会唱我们都不会只能张着嘴做个样子。”

    19八3年春天父亲单位把过去后勤接待站院子里的旧平房拆掉,建起了八座6层宿舍楼。19八4年5月父亲分了一套四居室,全家离开山上的那个院子搬到了城西的新地点。离开前全家在老房子前合影留念,曹凯华也过来与母亲合影。搬到新家三个孩子每人一个房间,房子大但母亲上班比过去远了,她走到医院去上班需要40分钟。八月份母亲办了离休手续不再当院长,城西新成立石油管理局职工医院缺少有经验的医生聘请母亲去外科出诊,每星期1、3、5上午出诊,有时候还要在病房查房和做手术,工资和在职人员相同母亲很满意。19八4年姐姐毕业后分配到甘肃一家部队医院工作,哥哥由过去的邻居介绍认识了一个在市区上班的女朋友。

    19八6年高考芬来考上西安一所大学,曹凯华提前通过面试进入省城戏剧学院美术系,周立考上本市医学院成为母亲的学生。上大学时间不长芬来就喜欢上了西安这座城市,高高的城墙众多的名胜古迹。冬天虽然冷一些但阳光明媚,不像自己家那个西南小城总是阴密布,一个月也难得见几次晴天。1990年本科毕业后他又考上了本校研究生,曹凯华戏剧学院毕业到外地一家电视台作美工。1991年放寒假前母亲来信让他放假后直接去大舅家,母亲正在办理迁回原籍和买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