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珰昨天晚上三点才睡着,第二天不负众望地睡过了头,洗漱好去找丁时述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在工作室了。
丁时述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雷打不动,火烧眉毛都不会着急那种,明珰站在门口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专注沉浸在这上面,抿嘴挑眉,蹑手蹑脚地往外走,打算先去书房练字。可刚转身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厨房里留了两个水煮蛋,牛奶应该凉了,你自己热一热。”
明珰及时刹住脚转头去看,丁时述头都没抬,专注着手里打磨光洁的指环。
“噢,知道了。”
她应声,从厨房拿了鸡蛋牛奶往外走,路过工作室的时候下意识探头去看,正好对上丁时述的眼睛,“吃完就去练字。”
丁时述看她的时候依旧保持着专注的神情,明珰被他的神情吸引竟然开始盯着看了回去。反倒是丁时述被她看得卡壳,顿了两秒才继续道:“加练一个小时。”
明珰脆生一笑,学着傅予珏和他插科打诨的样子应了两句知道了。
明珰虽然从小学习文,可在国外使用频率不高,她的字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说是练字,其实就是一笔一划跟着画。都说字如其人,她这手字比起脸来说,实在是差了大半截。
明珰看完自己写完的这两页纸,有些羞愤难当,打算找到昨天那几张一块儿藏起来,可找了大半天都没找到,“难不成丁时述收走扔掉了?”
她喃喃自语,“扔了也好,实在有些难看。”
“阿述啊,阿述在家吗?”
明珰写到一半正准备伸个懒腰歇会儿,外面就传来一阵阵的呼喊声。丁时述这个时候正在工作室忙,只怕听不见人叫他。
明珰急急忙忙地出去,看见院儿里站着个阿婆,连忙迎上去,“婆婆,您找丁时述有什么事吗?”
那阿婆看到丁时述家里多了个姑娘显然一愣,可又想到什么事情似的回过神来,反手抓着明珰的手腕语气有些着急,“阿述在家不叻?小傅那娃子又和别人打架叻,好像还有点严重!你们快去看看吧。”
阿婆上了年纪,说话有些含糊,再加上还带了口音,明珰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听明白,她脸色一变,知道这事儿可能有点大,连忙去敲了丁时述的门。
“时间还没……”
“傅予珏好像出事儿了!”
阿婆年纪大腿脚不方便,丁时述问清楚了傅予珏是在哪儿跟人打架的,就让阿婆在家里歇着,和明珰一起赶了过去。
“你待会儿可别生气,说不定是有原因的。”
明珰见丁时述一路抿嘴不语,生怕他待会儿看到傅予珏控制不住火气,柔声劝了两句。只见丁时述站定脚步脸色越来越冷,明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又看见了之前见过的彩虹少年,边上还围着一群大人,应该是他们的家长。
傅予珏个子比他们高些,生得又瘦,跟一竹竿似的杵在中间,想让人不去看都难,再走近一些,那孩子脸上居然挂了彩,就像是贴在电线杆上的五颜六色的小广告。
“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王八羔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欺负我们家孩子,我看你……”
那边围了一大群人,七嘴八舌吵吵嚷嚷的,其中最尖利的当属一道粗哑的男声。他身形肥硕,个子也不小,站小孩堆里就跟座小山似的,他一手护着自家那红毛小孩儿,另一只手高高抬起直接往傅予珏脸上招呼。
“哎哟喂不能打人啊!”
围观群众七嘴八舌的劝,估计也是怕这小山似的男人凶起来连自己也打,嘴上喊了几声,却也不见有人去帮帮傅予珏。
巴掌高高抬起重重落下,却没有想象中清脆的耳光声。
“谁允许你打我们家孩子的?”
傅予珏半大小孩,是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表面上不怕,其实老早就闭上眼睛往后缩了。他听见这道干净脆生的声音,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了过去,入目是明珰保养得宜的大波浪卷发,“谁对谁错都没分辨清楚,你就要动手打人?”
山堆明显是没想到居然有人帮傅予珏出头,仔细一看发现是个脸生的漂亮姑娘,看年纪自然不可能是傅予珏他妈,这山堆以为她是个过路的,更是没把人放在眼里,翻了个白眼用粗胖的手指指着明珰的鼻子一通臭骂,“哪儿来的小玩意儿敢管我的事,我告诉你,别说这兔崽子欺负我娃,就是没欺负我也打得!”
这人一看就是霸道惯了,觉得被明珰这么个小姑娘拦下来丢了面子,居然抬手就要打第二下,可这次他刚把手抬起手,手腕就被紧紧攥住了。
“你如果还是这个态度,我会直接报警。”
丁时述的音量不高,却足以让那男人听得清清楚楚,偏那男人是个嘴硬的,一边挣扎一边叫嚣道:“报警就报警,我还怕你们这几个小崽子不成?!”
丁时述目光沉沉,一手攥着她,另一只手居然真的拨了110。那男人一看登时就有些怂了,挣扎了半天没挣扎开,低头就要去咬丁时述的手,好在明珰眼疾手快,把他的脸扭了过去,他一嘴落空反倒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等待会儿警察来了,谁对谁错自有分晓。还有……”丁时述是做手工活的,手上的力气非常人可比,他攥着那人的手腕,手背上青筋暴起,一看就是使了劲儿的,“不管是非对错,请你就刚才的态度道歉。”
“我道你大——哎哟喂疼疼疼!丁、哦丁时述!咱们这街坊邻居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干嘛非报警啊,没必要闹得这么难看啊。”
男人觉得自己的右手都要断了,虫子似的扭动着,一边晃一边服软说好话,“再说了,本来就是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你这么认真干嘛?”
明珰窝了一肚子火,不等丁时述说话就高声道:“打打闹闹?要不是我们过来你那一巴掌早就呼到傅予珏脸上了!你家孩子是孩子,我们家孩子就不是了吗?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
明珰的脸因为情绪波动泛红,她把傅予珏护在自己身后,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引得丁时述侧目,“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家长,才会出现校园暴力!”
小镇出警快,不一会儿就来了几个警察把他们带回所里。那男人见丁时述居然不是玩虚的,当即就绷不住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蹦,其中最多的就是说傅予珏没爹没娘没教养。明珰听得火大,却抬手捂住了傅予珏的耳朵。
“有娘生没娘养的狗杂种,我呸!害老子进局子,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们。”
进了派出所都还不消停,脏话不住地往外冒,所里的警察也听不下去,咣咣拍了两下桌子,面色不虞,“这里是派出所!你是不是还要闹?!”
“到底怎么回事?”
问话的警察看的是丁时述,那男人却生怕被抢了先机连忙高声喊冤,“是那个小杂种打我儿子,我这个当爸爸的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人欺负!那小兔崽子没爸妈教养,平时就爱打架斗殴,你们最好把他给关进少管所,不然以后长大指不定成什么祸害!”
男人的声音很大,吼得人耳朵生疼,即便明珰捂着傅予珏的耳朵,他的那些话也从指缝漏了进去,密密麻麻地钻进了傅予珏的耳朵里。
“说完了?”
相比起男人的激动,丁时述就冷静了很多,甚至算得上冷漠,他看了男人一眼,视线又挪到了坐在男人身边的红毛小孩儿身上。父子俩被丁时述的视线扫过,没来由地有些心虚,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
他看了眼明珰还放在丁时述耳朵上的手,示意她松开。傅予珏眼眶淤青,应该是被人揍了一拳,丁时述侧身看着傅予珏,“是你主动去惹事的吗?”
明珰猛地皱眉,颇有些不赞同地看着丁时述,刚要说话就被他看了一眼。
“我没有!不是我主动……”
傅予珏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他蹭的一声站了起来,梗着脖子龇牙咧嘴的样子,像一头狼崽,他双眼通红地看着眼前质问他的丁时述,眼中的光芒黯淡,有些受伤。
“好。”
可他还没开始解释,丁时述就柔声打断了他,他起身站在傅予珏面前,抬手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发,带着凉意的指尖碰了碰他脸上的淤青,“你是个好孩子,我一直都知道的。”
跟人打架的时候没哭,被人指着鼻子辱骂的时候没哭,可丁时述这话刚出口,傅予珏的委屈就泄洪一般,他攥着丁时述宽大的袖子,哭得直抽抽,一句话断断续续,委屈得不像话,“是、是他先骂我,说我……说我没有爸妈,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不想理他们,可是、可是他们捡石头砸我,时述哥,我真的没有……”
调解室里回荡着傅予珏的哭声,变声期的少年嗓音粗嘎难听,哭得狠了声音一断,又开始哭。明珰心中酸酸涩,拍了拍小孩儿的后背。
“我不是第一次看见你欺负他了。”
明珰从包里拿出卫生纸递给丁时述,转头看着红毛,“我之前打车来的镇子的路上就看见你和一群人欺负傅予珏,你如果不承认的话,我这就给那天的司机打电话,行车记录仪里肯定有录像。或者麻烦警察去调一下附近的监控录像,到底谁对谁错一目了然。”
红毛年纪也不大,来了派出所心里本来就犯怵,又被明珰这么一吓早就慌了,听见警察喊来另一个同事,生怕被查出来责任更重,连忙开口说自己错了。
“我、我就是跟他闹着玩,不是真的欺负他……”
红毛小孩儿认了怂,看了眼正在擦眼泪的傅予珏,声音虽然小,却还是落到了众人耳朵里,“大家都这样欺负他,就我倒霉……”
“所以你现在没觉得自己错了,觉得只有自己被抓了倒霉是吧?”
明珰给气笑了,她笑着摸了摸后颈,双手突然“啪”地拍在桌上,她眉眼凌厉,冷下脸的时候气势逼人,吓一吓眼前这个小屁孩绰绰有余,“你欺负我弟弟在先,死不悔改在后,这件事咱们没完。”
旁边那男人见明珰嚣张成这样,嘿了一声挽起袖子正要找明珰的麻烦就被她一个眼锋扫了过来,“还有你。”
“身为父亲不好好教育自己的孩子,自家孩子做错了事父子两个一起撒泼耍横,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
“你什么你?我告诉你,你儿子要再敢欺负我弟弟,我们能把你们送进派出所一次,就能送进第二次。你要是觉得进派出所都吓不到你了,我有的是办法找你们麻烦。”
明珰指了指丁时述,“他哥是斯文人,我可是个暴脾气,一着急一上火,指不定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了。”
她声音低了下来,冲那对父子灿烂一笑,“我可不怕惹事。”
丁时述见那对父子被明珰吓到了,抬眼去看一边犹豫着是不是应该教育一下明珰的警察,“这件事情我们不和解,如果要验伤,现在就可以去医院,后续的处罚一切都按规定来。”
“别、别啊!我们错了,这事儿是我这混账儿子的错,大家街里街坊的,没必要闹这么难看啊你说是不是。”
那男人也是个外强中干的,先后被明珰和丁时述轮番恐吓,这会儿哪儿还坐得住,连忙摁着自己儿子的脑袋认错,“你这个报应东西,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惹事!”
“喂。”
明珰那男人啪啪打了红毛两下,开口道,“我还是刚才那句话,当爸妈的什么样,孩子就是什么样。你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你觉得你儿子跟着你能学到什么?”
“还有你。”
明珰双手抱胸,扬了扬下巴,“别以为动手打人很威风,你这个年纪书念得好,学习成绩好,这才叫威风。”
“只有窝囊废,才会拿拳头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