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浩,你来回答。”老师说。
刘景浩自信满满地站起来,“首先,飞机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需要用到降落伞的概率极低。当然,这个理由并不充分。最主要的原因是,跳伞非常危险,如果没有经过特别的技术培训,伤亡率是很高的。而让所有旅客接受跳伞培训根本不可能。”
老师微笑着点头,“能说说跳伞为什么非常危险吗?”
“现代客机的飞行高度一般在10000米左右。那里空气非常稀薄,气温即使在中纬度地区的夏天也会低至零下40度左右。旅客暴露在这种环境中如果不吸氧的话,有效意识时间只有几十秒,很快就会昏迷。而飞机内部环境是经过增压的,气压相当于在2000米海拔高度,所以飞机内外存在很大的压力差。如果此时飞机出现紧急情况需要跳伞,那么在打开舱门之前必须先给飞机释放压力,否则门一开,巨大的内外压力差会在瞬间把人吸出机舱外。而飞机的正常巡航速度为500公里每小时~1000公里每小时。在这一速度下,客机的正常舱门是无法打开的。如果操作紧急出口舱门,舱门会直接被吹掉,打在后部的机身上可能造成飞机进一步损坏。所以,飞机必须先下降到3000米以下,这是适合跳伞的高度。也就是说,飞机必须可控地下降到3000米并且降低速度才可以跳伞。可是,如果飞机可控,旅客为什么还要跳伞?”
老师很满意,“刘景浩同学回答得非常好!请坐。”
梅哲一脸沮丧,他想自己可能真的是太笨了。老师没让梅哲坐下,他便只好继续站着,好在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了。
刘景浩朝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飞行学院专用食堂走去,这时,他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飞行员,你现在有空吗?有事情想咨询你。欧阳梦凡。”
刘景浩心头一震,脑海里一下闪现出那天婚礼时偶遇欧阳梦凡的画面。过去一个星期,他时常想起这个令他心动的女生。
他快速敲下一行字。“总算等到你联系我了,我现在正好刚下课,准备吃午饭,我猜你也是。有什么事咨询,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立刻发了出去,希望没有让欧阳梦凡久等。
她很快就回信了,显然是拿着手机一直等着。“嗯,我也刚下课。那天听你说,今年航空公司准备在大学生里招收飞行员,具体的报名办法你知道吗?什么时候可以报名?”
刘景浩因为欧阳梦凡只是问这件事,略微有点失望。
“难道欧阳大小姐也有一个飞行梦?不知道现在性别限制还有没有。报名办法很简单,航空公司会去大学里做宣讲,现场就可以报名,前天东航已经来过我们学校了,别的学院好多同学报名。你们那边估计也就是最近一两周了。”
轮到刘景浩点菜了,学校给飞行学员开单灶,每月补贴伙食费,根本吃不完。他正对着一盆土豆烧鸡和一盆红烧牛肉犯着选择焦虑症的时候,又收到欧阳梦凡的消息,他索性站到了一边。
“那就是什么都不需要做,等着就是了,谢谢你的信息,另外,不是我要考,是替我同学问的。”
“希望不是替你男朋友问的。”他打了一个笑脸,紧张地等着回复,这次回信慢了一些。
“抱歉让你失望了,我确实是替我男朋友问的,谢谢你。如果你不介意做普通朋友的话,我k。”
刘景浩很失望,但没太惊讶,他能够猜到。但他依然认为自己有机会。
“我喜欢你,如果哪天你愿意考虑我,我不介意做备胎。”刘景浩表明了态度,反正没什么成本。
等了五分钟,手机没有动静。那是拒绝的意思。刘景浩有些来气,他把土豆烧鸡和红烧牛肉各点了一份,又要了两份蔬菜,一大碗米饭,愤愤然吃起来。
欧阳梦凡适可而止地结束谈话,把这作为一种温和的拒绝。
她悠然地坐在餐厅里,等着郑嘉琰。迫不及待地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郑嘉琰,好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这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他当上飞行员,以后就有可能飞美国,那样在她去美国留学的几年里,他们就还能常常见面。她想象着她去机场等他,看他穿着帅气的飞行员制服在人群中出现的画面,那简直太浪漫了!
郑嘉琰打好饭过来,还没等他坐稳,欧阳梦凡就迫不及待地说:“我有个好消息。”
郑嘉琰很好奇,“什么消息?”
“你可以考飞行员。”
郑嘉琰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说这个。这哪里是什么好消息!他第一时间想到那天晚上母亲的怒火,最近这是怎么啦!
“什么?飞行员?”他问。
欧阳梦凡点点头,“我觉得特别适合你,你脑子灵,做事仔细稳重,又很有运动天赋。我想不出有谁比你更适合。航空公司在招人,出国训练费用全包,还发工资。”
她语调欢快地说着,却看见郑嘉琰出人意料地双手抱着头,露出痛苦的表情,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没有说话。欧阳梦凡一头雾水。
“拜托,别提飞行员三个字。”郑嘉琰突然没好气地说。
欧阳梦凡感觉很不好,她一片热情,换来这么一句话,这算怎么一回事?难道他蠢得想不到这个建议对他们的未来是至关重要的吗?
“嘉琰,你这是怎么啦?”欧阳梦凡觉得他很不对劲。
“没什么,吃饭吧。”郑嘉琰端起汤碗喝了一大口,谁知那汤还很烫,他赶紧吐了出来。
“这么快就被上帝惩罚了吧。”欧阳梦凡幸灾乐祸地说。
连邻桌两个女生也在偷偷地笑他,郑嘉琰感觉到了。他抬起头,正好看到欧阳梦凡胸前的十字架项链。他们聊过信仰的话题,但以前并没有当回事。
“上帝?你还真相信有上帝?”他想,上帝如果存在,就不该那么残忍夺走他的父亲。
欧阳梦凡并不确信,但被他的粗鲁惹恼了,她收起笑脸,违心地说:“当然,我相信。”
郑嘉琰冷笑一声,没有说话。他不以为然的表情,让欧阳梦凡感觉受到了冒犯,实际上,她已经被激怒了。
“我告诉过你,曾经一辆出租车从我脚背上压过去,最后只是留下一些难看的疤。我认识的好多基督徒,也分享过很多他们经历过的上帝的恩典。这个世界,这个宇宙,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欧阳梦凡说,声音有点大。她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捍卫一个观点,而是在对抗郑嘉琰的无礼。
“同样的事故,有人遇难,有人生还,就是一个概率问题,”郑嘉琰一点不客气,“你只是运气好而已。照你这么说,那些在灾难中丧生的人,难道怪他们不相信上帝吗?难道他们活该去死吗?”郑嘉琰压抑了一整天,这样理直气壮地与人争论让他感到很痛快,他越说越激动,声调也越升越高。
欧阳梦凡发现今天的郑嘉琰简直不可理喻,她感到自己就快爆炸了。
“就是,就是活该!”欧阳梦凡想都没想,就简单粗暴地回怼了过去。已经没法讲道理了。
郑嘉琰一下被怼得张口结舌,感觉像是被一个职业拳手的重拳击中,餐厅里嘈杂的声音在耳蜗里嗡嗡作响。他想起父亲的老照片,说不出话来,脸上接连闪过愤怒、不解、痛苦的表情,他感觉突然之间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这反而让他冷静下来,没什么比继续吵下去更糟的了。他转开了头,视线落在窗外遥远的地方。
过了许久,他的面色渐渐沉静下来,用低沉的声音凄然说道:“难道一个好人,一个为国捐躯的英雄,也是活该去死吗?”
郑嘉琰转过头来,眼眸中透着清冷无力,他站起身,拿起双肩包,向门口走去。
欧阳梦凡没料到郑嘉琰会走,惊讶地看着他。她本来已经没那么生气了。这下火气又重新上来。
“嘉琰!”欧阳梦凡站起身,高声叫道。
郑嘉琰脚下顿了顿,还是走了。
欧阳梦凡紧皱着眉头,生气地坐了回去。欧阳梦凡看着桌上的两个餐盘,心想郑嘉琰也不还掉再走,太不绅士了。
她意识到今天的对话就是一次彻底的错误。我好心为他打听招飞的事情,一点不领情,还发那么大火。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一个为国捐躯的英雄,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神叨叨的,他是不是精神错乱了?
那一周剩下的时间,两人搞起了冷战。郑嘉琰用奖学金买了跟她同款的手机,诺基亚1100,他反复地把短信编辑好又删掉。他还不习惯用短信聊天,觉得那样无法准确感知对方的真实情绪。
周五那天,他决定找他当面跟她谈谈。
踢完一场足球赛后,他跟死党杨懿回了宿舍。从杨懿房间可以看见欧阳梦凡宿舍楼。她曾说过爸爸每周五下班后都会来接她,通常在五六点。
杨懿洗完澡,光着上身回来时,郑嘉琰还趴在窗边。
“半小时了,看到没?”杨懿一边整理还在滴水的头发,一边打趣道,“我有高倍望远镜,要不要?比面对面看得还清楚。”
郑嘉琰白他一眼,拿起一片西瓜来吃。这时,他看见欧阳梦凡从她宿舍楼门洞里走了出来。
一个男人在女生宿舍门口,接过欧阳梦凡的黑色手提包。
两人说着话,肩并肩往外走去。郑嘉琰眼冒金星,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他太年轻了,显然不是她爸爸。那他是?
郑嘉琰有种脑袋被射向球门的足球砸中的冲击感,同时他感觉心脏正不停地往下掉。
他冲出了房间。
就在他即将走出宿舍楼的时候,郑嘉琰突然感到害怕。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他俩已经走远了,他甚至想调头返回。他迟疑了一会儿之后,冲了出去,他得把事情弄清楚。
他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宿舍区门口,那年轻男人正扶着右侧车门,等欧阳梦凡坐进去后,他关上门,再把手提袋放进后背箱,然后绕到驾驶员一侧。
他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他朝他们跑去,但汽车转了一个弯,很快就消失在了郑嘉琰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