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觉远和觉空这一对师兄弟收拾好行囊，就到山上砍柴去了。

    小狐狸屁颠屁颠地跟在他们身后，它的玩心很重，一忽儿在树林里钻来钻去，一忽儿又跑到石头上翻个筋斗，小和尚前一秒还看到它朝着自己眨眼睛，后一秒小狐狸就跑到树上去了，只听一阵声响，小和尚的脑袋上就落满了树叶。

    “好啦，小狐狸，别再闹了！再闹就要打屁股了！”小和尚看小狐狸这么闹腾，也是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小狐狸说：“我要去拜访山上的老朋友，只是不知道它们都去哪了。八百多年来，它们都一直生活在这里呢。”

    “八百多年？你没搞错吧，”师兄忍不住插话了，“难道这座山上的其它动物也像你一样，老得成了精？”

    小狐狸说：“就是啊，你们怎么知道它们活了多少年呢？不过也未必是活了八百多年，我见过活了几千年的老狐狸呢！”

    小和尚咋舌道：“那它们活了这么多年，怎么没有变成人，还是动物之身呢？”

    “道理很简单啊，因为它们根本就不想修成人身。能活下去，已经是一种幸运了。当然，为了能挺过无数次的自然灾害而活下去，它们也在不断地强化自身，让自己适应新的环境。最主要的是如何吸收天地精华，并且将其转化为生存之必须。知道天上的神仙为什么长生不老吗？因为它们吸收的是宇宙的精气，而妖精只能吸收天地之间的精气，所以也只能长生，却还是会有老去的时候。”

    小和尚感叹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长寿对它们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也不过是在世间多走一段路，徒增一段孽缘罢了。”

    小狐狸说：“小和尚，我觉得长寿是有意义的。当你看到这世上又多了几分热闹，少了几分杀戮时，你就会觉得它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了。”

    小和尚看着小狐狸，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感觉自己和小狐狸的内心已经走不到一块儿去了，他陪着她，也只是为了求得自己的内心安宁，以及给予小狐狸一种安慰罢了。

    小狐狸看着小和尚师兄弟俩砍柴。它说：“有些树是砍不得的。”

    小和尚说：“那些树也成精了吗？”

    小狐狸说：“它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告诉你哪些树可以砍吧。”

    小和尚说：“这些树同样都是生命，我们只砍那些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老树，并且还要为它们超度一番。它们的实体虽然消亡了，精神却不会死去。”

    小狐狸说：“其实世间诸多生物死后进入轮回，也没有什么遗憾的。”

    小和尚感觉小狐狸似乎话中有话，可看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又不敢再问。

    就在师兄弟俩专心致志地砍柴时，忽然从树林里钻出了一只大灰狼来，师兄下意识地举起刀，小狐狸忙说：“这是我的好朋友老狼，不要伤害它。”说话的同时小狐狸跑到了那头狼的身边，狼眼中果然露出了温顺的目光。它轻轻地蹭着小狐狸的脑袋，发出“嗷呜、嗷呜”欢快的叫声。

    “这头狼的爷爷的爷爷是我的好朋友，它脑袋上有一小撮白毛，所以我认得它，”小狐狸转过头对狼说，“这两个人都是我的朋友，你不要伤害它们。”

    狼趴在地上，夹起尾巴，做出一副驯良的模样。小和尚说：“阿弥陀佛，果然真情能够感化万物啊。”

    师兄说：“倘若没有实相，又何来善恶之分呢？”

    小和尚说：“善恶本就在一念之间，没有明确的定义。”

    大灰狼不会说人话，但它和小狐狸却很是谈得来。它们大概是在聊过去的事情，聊着聊着就走到树林里去了。小和尚对师兄说：“我其实挺羡慕小狐狸的。执念很多时候带来的并不一定是坏事，小狐狸至少没有深陷其中。”

    “你这么想就不对了，如果小狐狸马上离开你，你会马上就把它忘掉吗？如果把它忘掉，是不是说明你就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心中有佛，又怎能冷酷无情？可彼此痴缠，最后到了那个时刻，留给彼此的伤害更大。不如给它也给你自己一段时间遗忘吧，红尘如此喧嚣，它一定会找到自己的真爱，最终和它比翼双飞，岂不是一个很好的结局？它等了你八百年，换来一个真理，不也是一种解脱么？”

    小和尚不说话，眼中隐约有泪光闪烁。

    真要永远地彼此相忘吗？八百多年的等待，最终换来的倘若只是一句四大皆空，那么在这世间苟活，又有何意义呢？

    既然一切都是空，那么又有什么必要存在呢？小和尚痴痴呆呆地站着，师兄忽然间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他居然也没有察觉，直到口腔里蔓延出一丝血腥味。

    他狠狠地瞪了师兄一眼，只听师兄说道：“师弟，你应该明白的……师兄也是一番好意，换作师父，也容不下你和一只狐狸……它就是妖精啊……”

    小和尚的泪水止不住滑落。他掩住了脸，丢下砍刀，拔腿就往林子深处跑去。

    此时此刻只有小狐狸能给他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