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到了站，伴随着售票员急促的叫喊声，所有人都像是被唤醒的猛兽，急急忙忙挤下车去，谁也不肯相让。就在下车之际，吴豪一把拽住了我，示意我不要着急。这时，车门前堵着两个人，他们一边热情地提醒乘客不要落下东西，一面又死死地堵在门中口，眼睛机警地瞅着每一个下车的人。直到乘客基本上都下了车，那两个人又突然钻进车里，与我和吴豪插肓而过，吴豪大喊一声，拽住我冲下车去。出了车站，吴豪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问我是否少了东西。我摸了摸口袋，突然发现自己的口袋被划开一道霍霍的口子，我感到大腿有些奇痒，仔细一瞧，那道口子己经印在了我的肉里，鲜血隐隐沁出来。好在我的裤子厚，只划破点皮。我的钱只有三十块，先前就装在了塑料袋里，整个过程看起来惊险，实际也没有什么损失。

    吴豪也稍稍放了心，带着我进了一家面馆。面馆里坐着不同来历的人，有的悠闲地看着报纸，有的人把一筷子面嗦进嘴里，接着喝下一大口饮料。有的人在认真地看单点菜，服务员静静地守在一旁。唯独没有服务员来我们这里，我想天气这么热，在这里待待也好，如果必须得吃饭才能待在这里，我也不惜老本，点上一碗牛肉拉面。吴豪按耐不住饥饿，要了一碗拉面和一瓶冰封。服务员无精打采地走过来，在菜单上勾了勾，没声响就走开了，甚至看也没看我一眼。服务员专业的表现使我放弃了这次消费。同时我也注意到了自己与其他人之间巨大差别，我看起来就像一寒酸的乡巴佬，如果要穿戴整齐，素养极高的服务员对我点头哈腰，简直可以说是在侮辱她的职业，所以她机智地选择没看到我。

    吴豪骂骂咧咧吃完饭，很快就同我分道扬镳。我在他的指引下搭乘了一趟开往三环以外的公交车。一路绕过城墙，在一处古门下出了城。城市里车水马龙，人潮涌动，一个穿红色短裙的少女一面悠悠地行走，一面在同别人通电话。她的皮肤洁白，嘴唇鲜红，上身披着披肩，露出纤腰和肚脐。我在终点站下来，找到一处专用电话，播通了表哥杨虎的电话。他要我等他，我只好耐心地等。我看到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扭打起来，男人扇了女人几个耳光，女人抱住男人的腿不放，哭着乞求他不要再去找另一个女人。不一会儿，村里就出来一帮人，他们围住男人，最后像捉住了他，就像捉住了一只兔子，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提了回去，女人走在后面，开心地笑起来。

    我从下午三点一直等到晚上十点，最后播打他的电话时，号码已经停机了。我只好用身上仅有的二十块钱给他充了话费，最终才与他联系上。半夜凌晨，我才看见杨虎。他看起来醉薰薰的，满脸焦躁着说他招待完客户，就急急忙忙过来接我，他说他没有收到充话费的通知，说我其实没必要打那么多的电话 。我从他的话音里感受到，他对我是实实在在的仁至义尽了。

    第二天，在杨虎的指引下，我再次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我的父亲，那个尘土里的男人。他的衣服上，皮肤上，头发上都沾满厚厚尘土，尘土堵住了他的鼻孔，因此他需要不时地用手指去掏，他的皮肤在烈日长期的照射下呈现出古铜色，衣服结着一圈圈的汗晶，他用铁锤敲击着水泥板，企图把里面的铁丝剥离。他拾起一块块砖头，整整齐齐地堆放起来。他抬起头来冲着我笑，眼里有一层厚厚的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