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小城,青莲湖。
旧居,瓦罐,丁香花。
山茶遍野,百里杜鹃啼血,小桥流水人家,这是一个陶公笔下的世外桃源。
这个地方不大,却甚是繁华,三市六街,楚楚衣冠聚集;花街柳巷,众多娇艳名姬。
这里有一处精舍,画栋雕梁,四时有不谢奇花,院里有两棵尺余的枣树,西北方假山嶙峋,清泉涧涧,池中养有五色锦鲤,此处名为梁园。
一个七八岁的稚童跪伏于地,一条藤条打的身上啪啪作响,谢胤正在教训自己的稚子:“让你贪玩,叫你偷懒,不好好练功!再哭老子打死你!”
慕容慈站在屋檐下,暗自叹息,打在儿身,疼在娘心。相父教子,本是妇道人家的本分,可夫君执拗,对独子要求甚严,每日晨起练剑,午间学习烹饪之法,日暮后又要读书静坐,还要哄出生不久的妹妹睡觉。
谢玉心中百般委屈,五更时做了一个美梦,不忍梦醒才贪睡片刻,可是父命难为,若有半分违抗仵逆,必然是藤绳荆条伺候。
“爹爹,你打死我吧,今日我只是做了一个美梦方才起床晚了些,并非孩儿有意偷懒。”
谢胤语气缓和许多,放下藤条,一字一顿道:“说!”
谢玉讲梦中之事绘声绘色讲出,眼睛里泪水打转,直巴巴望着父亲。
“罢了,起来吧,此事不可对外人胡说,兹事体大,谨记!”说罢朝慕容慈使了一个眼色。
慕容慈赶紧扶起谢玉,心疼道:“让娘看看,打疼了吧,伤了没有。”她嗔怪夫君道:“你也下手忒重了点,他可是你亲身儿子。”
“子不教父之过,我自有分寸,今日若纵容他顽劣,日后无真才实学,恐受他人欺辱。到时候我们心疼也来不及!”
慕容慈虽疼爱幼子,但夫君的话也不无道理,江湖险恶,本就是弱肉强食,纵你百般粉饰,可也是不争的事实,只有本领高强的人才可以生存有话语权。
给谢玉搽药酒后,又置大瓦缸一个,放些珍奇药材用文武火煮沸,适温时然后把谢玉赤条条的放入搽洗。
这是一个千年秘方,药浴一年可清秽除湿,药浴五年可以强筋健骨,药浴十年可以休身养性,不惧百毒入侵。药浴百年可以不惧刀砍斧劈,养颜益寿。
取龙潭寺的清泉,虎头山的修罗彼岸花,巨峰岭的曼珠沙华,难留洞的大金冠飞狐,天池水中的白玉蟾蜍熬制而成。
这是被称为药王洪老太公的独门秘方,几十年来没有人用过,更没有人知道功效如何。
谢玉每日沐浴后直觉四肢百骸清爽无比,体内冉冉升起洪荒之力。
吃完早餐后,慕容慈吩咐谢玉给隔壁家洪老太公送些酱菜和羊肉馒头。
洪老太公是一个和蔼可亲又可爱的老翁,鳏居一人。身材佝偻,眉毛胡子俱白。
老太公时常送些珍稀药材给谢胤。洪老太公总说拿些奇珍药材泡酒会让你娘亲更爱你爹爹,老太公还说自己其实是天庭的钟南药仙,是太上老君的入门弟子,五百年前因为人间爆发大瘟疫下到人间。
谢玉每次听的懵懵懂懂,总觉得这个老头子每次和自己说这个的时候,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就好像他的酒葫芦里藏的秘密一样神秘。
这个鹤发童颜的耄耋老人真的是一个神秘的人,多少疑难杂症到他哪儿就药到病除,还时常为穷人赠药免费治病,他是药王,更是除了爹娘以外最疼爱谢玉的人。
在洪老太公心里,谢玉就是他的孙儿。
喝了老太公药材泡的酒,娘亲就更爱爹爹了,胡说,这根本是无稽之谈,可或许会更长寿吧,听父亲和镇上的人说洪太公已经九十岁以上了,娶了三代夫人。
三代夫人都死了,可他还活着。老太公不仅老,而且怪。
老太公家有一个古木箱子,箱子里甚多医书古籍,小米粒爱不释手,专挑自己感兴趣,有一些有插画的看看。
虽然年幼,母亲启蒙自己读书较晚,但还是识得大部,日积月累,竟然有很多典籍可以倒背如流。
看来,这些书籍要比那些四书五经,什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有趣的多。
谢玉的童年与嬉戏玩乐无关,习武,读书,煮饭就是日常的功课。
星光不负赶路人,多年以后他技惊四座,名满天下。谢胤的努力和偏执没有白费,他教育了一个好儿子。
这所谓天才,其实归于赋禀,归于勤勉,归之于磨砺,归之于技艺。而所谓天才只有一个定义,就是耐得住寂寞,就是恒常耐得单调练习之大能。
更重要的是,若干年后人们在惊呼华胥国有这样一位神呼其技的天才时,却不知这个农家出生的谢玉从几岁起就耳濡目染,就不问东西,只求喜欢。
腊月里,鹅毛般的大雪下了整夜,大地银装素裹,分外妖娆,这个冬天额外的冷,离除夕只有几日了。
安埠省城百里铺,徐氏大户,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徐家大院,人声鼎沸。
“大家静一静,今天是小女十七岁生日,感谢大家为我徐家捧场,不胜感激,不胜感激。我徐星河代家族上下谢谢了!”
外面鞭炮齐鸣,噼里啪啦的炸的雪花四处飞溅。
唢呐,长号,锣鼓,铜钹,打击乐一起奏响,众人听的如痴如醉。
还有一些仕族贵公子,眼睛不停张望,显得有些焦急又有些渴望。
礼乐第一轮结束后,众人围着一堆堆柴火开始海阔天空起来,耄耋老人讲自己年轻时候如何神勇,三姑六婆则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无非就是一些张家长李家短的无聊琐事。
这时候,一个年轻后生站了起来,看他满身锦绣绫罗,手执一把白纸扇,说道:“徐伯伯,这人人都知徐家有女,容姿非凡,万盼相见,以了平生心愿。”
徐星河笑到:“小女年芳十七,礼疏学浅,资质平凡,恐贻笑大方。想必这位就是富山居客栈老板的公子燕三少。
“正是在下。”这白纸扇不紧不慢的回道。神情得意,还颇有些傲慢。
“哎,这常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不读书不打紧,容貌和贤淑最为重要。”一位贵公子模样的人站起来阴阳怪气的说道。此人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手里拿着一支玉笛。这位是鱼乡米坊的少东家胡元玺,有店铺酒楼三四间,家境殷实。
话语刚落,众多后生齐齐起哄起来。
“对,是什么样的天仙人物,也让大伙开开眼。”
“就是,这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再说了,这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公子已经到了婚龄了,我爷爷可是朝廷中三品大臣,今天本公子要是瞧上眼了,明儿一早我就备礼提亲。”
这位公子是,长的极为富态。爷爷是朝廷三品大臣独孤靖,此人正是其三代单传独孤鹤。
“管家,这小姐素不喜见人,这会应该还在深闺里。你去唤她,速去速回。
“好的,老爷,小人这就去请小姐出来。”
徐家庭院深处,几棵梅花开的正妍。一个声音从徐家小女的闺中传出。
“无耻登徒子,敢进本小姐的闺房,待我告诉家奴,定打你个半死不活,然后送官查办。”
徐兰蕙瞧见玄门出有一个暗影不像是府邸中人,故娇喝一声。
“兰蕙小姐切莫误会,我本是兰陵县四海一家的少掌柜,贵府有喜,我受人之托,特来送些瓜疏果品,见大堂拥挤,才不得已从偏门而来,又见门口腊梅开的极妍,被香气吸引,所以……”
徐兰蕙定睛一看,小心脏扑通扑通如小鹿乱撞,久居深闺,何曾见过如此俊秀的男子。
这美少年十七八岁,面如傅粉,唇若涂朱,眉若漆画,鼻若悬胆,齿如贝列,他的皮肤像昆仑山里洁白的雪莲花,他的眸子是天山之巅神圣的池水。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一束白色稠巾高高挽起,身穿白衣蓝绒鞋,腰间系一条白玉带,朴素得体。
“啊!这世间竟有如此美男子。”徐兰蕙不由自主的赞叹起来。
男人原来还有这样的长相,她还以为天下男子都是徐府那些下人平庸的面相。
都怪爹爹,说女子不宜抛头露面,我长时间待在闺纬之中,没有见过多少男子,特别是如此美好的男子。
她故作镇定的说:“你是来送糕点的?我看你是来偷窥本小姐的,像你这样的好色之徒我见得多了”。
“兰蕙小姐不要误会,我谢玉决不是那种人,我是从兰陵县来的,是事先和徐伯父商量好了。”说罢,把手中的食盒放在桌子上。
“你知道我的名字?”徐兰蕙惊讶极了,语气稍缓。这就怪了,自己很少出深闺,只是每逢百花节出去逛一下,而且大都是女扮男装,一定是人家有心谄媚巴结,专门打听到的。
“小姐,老爷请你出去一趟。今天是你生日,老爷说要小姐准备一下,宾客要听小姐成名曲《渔家傲雪长乐曲》。”门外一丫鬟说道。
“绿萝,你和老爷说一下,我梳洗打扮一番就过来。还有你等下叫厨房张二嫂帮我把点心送到厨房去。”
“点心什么点心,是不是玫瑰酥,吉祥果什么的?”对了,小姐,你屋子里是不是有人,我刚才在门口看到一个男子进了小姐的闺房。
“没有,绝对没有!这我怎么没看见?你可千万别进来,我正在换衣服呢。”徐兰蕙焦急又无奈的说道。
“怕什么呀,大小姐,我也是女子,我担心你嘛。我进来了。”
谢玉正大量着这传说中的徐家闺秀徐兰蕙……只不过尔尔,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貌若天仙。
至少在他看来,她还是过誉于仙女的称号。
倏地,谢玉突觉背后一阵疾风,一个娇小玲珑的身躯朝自己扑来。
明目达聪,逖听遐视。少年早习以为常,并不需要做什么,只轻轻一闪,便躲过去了。
从身形步法看,这女子不懂武功。
只是一个忠心耿耿又护主心切的丫鬟。
那女子重心不稳,眼看就摔的结结实实。
倏忽,谢玉此刻步法极快,出手如电,情急之下,搂住了女子腰肢,所触之处,柔软无骨。
女子重重的撞入谢玉厚实的胸怀。此女子正是徐府的丫鬟绿萝,此时她就像一条滑腻腻的无骨鱼缠上了他的身躯。
因为担心小姐遇到坏人,又见一男子正在小姐对面。护主心切,拿着一根鸡毛掸子就打过来。
谢玉感觉身体撞上了一袭棉絮,软香入怀,淡淡的少女馨香直入鼻翼间。自己身体内好像升起了一团熊熊烈火。
细看时,只见怀中女子眼若秋水,琼鼻朱唇。神色中有三分娇憨,七分天真。一双大眼睛水光潋滟,眸中晶光惹人怜。
绿萝此时忐忑不安,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到男子身体,而且是一个长相极为貌美的男子。
内心害怕,兴奋,不安,紧张,羞赧,这许多情绪一起涌上心头。
“干什么呢?放手。想占我们家丫鬟便宜呀?”徐兰蕙急呼呼的说道。
绿萝似乎没有察觉到小姐的醋意,她想挣脱,无奈被抱的太紧,她的脸红极了,宛如一抹绯红。
谢玉尴尬的赶紧松了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对不住了,小生也是一时情急,才……但小生绝不是存心占这位姑娘便宜的。”
“你还说,我看你就是斯文败类,登徒浪子,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本小姐了,晚上是不是潜入徐府偷看我洗澡。”
“没有的事,兰蕙小姐千金之躯,小生怎敢新生妄念。”谢玉委屈巴巴的说道。
“嘻嘻……”绿萝瞧见谢玉的样子颇有些有趣,忍不住噗嗤一笑。
“没有最好!不然挖了你眼睛。”徐兰蕙脸色微变,自己的美色远近驰名,多少达贵公子趋之若鹜,眼前这位公子倒好,看也不看她一眼。
他的眼睛说不了谎,似乎没有大放异彩。
“你可以走了。今天的事情,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家的糕点钱 ,晚点找账房去结。”徐兰蕙平定了一下心绪。
“无妨无妨,小生这就告退。”
“绿萝,今日宾客盈门,你待会和我一起去见贵客。你这衣服也太老土了,整天穿着同一件绿衣服,别人还以为我们徐家虐待下人。”
“绿萝有些走神,唯唯诺诺应了声,丝毫不介意徐兰蕙言语之间的尖酸。”
作为小婢,给大户人家当下人受委屈是经常的事情,小姐泼辣刁钻性子自己也是知道的,况且几年前来徐府也是事出有因,待良机一到,便功成身退,当下唯有隐忍。
谢玉身子一闪,就出门而去。临时回头对绿萝作一小辑,声音温和充满磁性:“绿萝姑娘,刚才多有冒犯,请勿见怪。”
绿萝不敢吭声,羞赧的低下头。又为刚才情景捏了把汗,若是自己暴露身份恐怕就完成不了师父交于的任务了,还是另寻良机方才妥当。
徐兰蕙心中甚不是滋味,因为他看自己的眼神平平淡淡,似乎对这丫鬟颇为上心。为什么今天被他搂在怀里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奴婢。
她从内心深处嫉妒起自己的丫鬟来,这种艳福理所当然是自己的。自己是大户人家,鼎食之家竟然会输给一个下人……不可能。
你对我不冷不热,我偏偏就要让你对我念念不忘,铭记终生。
“我一定会让你喜欢我的,我一定要得到你。”徐兰蕙暗自发誓道。
可惜造化弄人,命运多舛,在不知多少年后她才重逢了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男子。
“这世间的相遇真是特别奇怪,有的人只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而有的人兜兜转转一辈子也动不了心。
这绿萝刚才神不守舍的,怕是被这美少年勾了魂。不行,我得想个办法。
徐兰蕙心里越想越乱,门外管家又催了几次。她略梳妆打扮,怀抱古琴就来到了大堂。
雨大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人世间的的种种痴念源于执着和偏执。
那天晚上,徐兰蕙点着烛灯,躺卧在香塌上久久不能成眠。尽管今天宴会厅上,众多达官贵族,大户子弟对自己谄媚讨好,极尽赞美之词。而自己偏偏对一个送糕点的农家小子念念不忘,这是怎么啦?
而另外一个女子绿萝,想起白日里的窘事,依旧感觉好像在梦幻中一般。那个男子就像今天吃过的七巧点心一般,极其精致,又颇有内涵和滋味。
他的体温好像还残留在自己身上,他的手是那么的修长有力,他的胸膛是那么的宽阔雄厚……还有他的资质也算是天赋异禀。想起这里脸腾的一下红了……
完了完了,是幡动?是风动?都不是,是心动。哪个少女不怀春?只是自己这春情荡漾也太令人难为情了吧。
绿萝觉得全身炽热难当,索性褪去全身的衣服,站在镜子前面,一个少女的胴体是多么迷人多么丰腴啊,她抚摸着自己如羊脂玉一般的肌肤。
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身体全部。这是一个十四岁少女完美无瑕的胴体。
少女微微皱起了眉,体内深处溢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每一寸逐渐泛红的肌肤都少女的心思。
“师父,等我完成任务,绿萝一定跪求师父给我自由,让我好好享受男欢女爱。”想起往日种种,不禁潸然泪下。
哪个少女不善怀春,人生苦,相思更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