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雪顿住,默然半晌才想到,若是真能读出她的心思,她所思所想,那她来自哪里,也不是秘密了,“你都知道。”

    “乾坤倒转,帝相星乱,本就延续百年,已是常事,你不过窥得冰山一角就这般沉不住气,还是未成气候。“

    游雪叹息,她也不是沉不住气,她也不知道刚才突然这么激动的情绪是为什么?

    “只是,这具身体中总有些情绪在影响我,我想应该是这样。”

    “也难怪,生于武将世家,骨血里的血性还是抹不去的,游氏一族世代忠勇,可惜了。”

    游雪脑海中浮现出游泓绑在木桩上被火燃尽的画面,和刑场上一众身穿囚服的刀下冤魂,心情有些莫名沉重。

    “立身于世,有些事,由不得我不做,你可愿祝我一臂之力?”游雪轻声问。

    一时静默,就在游雪以为洛舞盈又消匿无声不愿搭理她时,对方淡淡道:“此术极损元气,你的…唉,你若主意已定,我便说与你听。”

    “多谢。”

    翌日,晨风微凉,碧叶凝露。

    琼琦背着药箱随平生走近颛泽所居住的庭院中,颛泽正端坐在书房案几前细看暗哨传来城外北伽罗营地的布防图。

    见琼琦一身灰色粗布罗裙,银丝一丝不苟绾成高髻,精神气倒十足,但觐见君王,似乎有些失礼,他前些日子吩咐人送了一些质料上乘的华服送去驿馆,看来这位前辈是丝毫不放在眼里,他也不好勉强。

    “前辈稍坐片刻,待本王处理好公务便出发。”

    琼琦抬步走近,立于案前五步远,淡淡道:“王爷当真要我救他?”

    颛泽落笔姿势一顿,清澈明朗的眸光有些疑惑,“前辈这是何意?”

    “不瞒王爷,在你出城那日,我已去过郡守府。”琼琦白眉微蹙,“君上的身体很奇怪,我怕是无能为力。”

    颛泽看了眼平生,他临走时吩咐平生安排人随侍琼琦左右,为什么这种事没人禀告他?

    平生也是一脸愕然,他心下忐忑,转身将书房门合拢,快步上前跪在堂前,“此事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

    “不怪他们,他们这点本事,还不在老身眼里,看不住的。”琼琦一脸倨傲。

    颛泽抬手示意平生起身退下。

    等房门重新合上,他才问道:“前辈误会,是本王派他们护卫前辈,以防不测。”

    琼琦轻扯肩上药箱的束带,对此不置一词,她盯着颛泽的神情,“国家大事我本是不关心的,但也知道事情有个轻重缓急,你们这次和谈在即,解毒一事,我没把握,你们若坚持,可想好后果?”

    “前辈与王兄见过面了?”为何王兄言语之间丝毫未透露见过琼琦一事?

    “你忘了,你离城第二日就是朔月,我只是想看看他的症状,就夜探了一回。”

    颛泽没想到琼琦一把年纪还会做这种事,重重黑甲军护卫下的郡守府铜墙铁壁,可见琼琦武艺之高。

    自己也是赶到孑洛城才想起王兄病发之日,但见到心系之人无恙,他竟然觉得此行值得。

    撇开乱糟糟的思绪,他定神问:“前辈不妨直言。”

    “我说的很明白了,君上若常年服用我兄长留下的方子,本不至于此,但朔月之日他虽为发病,我诊脉时发现他体内有一股寒毒,只因他胎毒所致,脉动比常人迟缓,克制着寒毒流窜速度。

    眼下就算解了胎毒,这股寒气也会耗尽他的元气要了他的命。”

    颛泽紧握的狼毫笔生生折成两段,未完的折子上晕染出大团墨汁,如同他心中阴郁虬结,多年奔波找寻,眼睁睁到眼前的希望,就成了泡影,“琼前辈可知道,这寒毒是何缘故?”

    “那就要问你的王兄了,可是服用了别的什么药物?”

    颛泽一怔,似是想到了什么,几步绕过案几,迈下台阶,忽而又顿住,神情阴郁。

    琼琦冷眼瞧着,“瑞王,你这般做,可值得?”

    颛泽深邃的眉目半敛,因突然来袭的痛楚五指深深抠进案几边角,霎时冷汗涔涔。

    琼琦见状心有不忍,但还是冷眼旁观,淡淡说道:“你出城千里迢迢的去见过那丫头了,那丫头是不是给了你一枚药丸。”

    颛泽已经痛地五感迟钝,也未听清,只是紧咬牙关缓缓蹲下了身捂住心口。

    却不防从怀里掉出一枚褐色药丸。

    琼琦上前几步,捡起放至鼻端轻嗅,眼中有惊艳,轻叹道,“果然没错,我刚进来时,就闻见这股药香,那丫头竟然寻得了闫罗根。”闫罗根曾只有黎国专人培育,但凡垂死之人只要还有一丝气息,都能保命,却不知这丫头是在哪拾得?又有一番奇遇?

    她捏着药丸蹲在颛泽跟前,“那丫头为了怕你为你王兄解毒时撑不住,这是护你心脉的保命丸,你为何不服用?”若早早服下,他也不至于受药蛊噬心之痛。

    见颛泽紧紧闭上眼睛默默承受噬心钻骨之痛,她眯眼道:“因为你怕到时若有万一,此药可救你大哥一命,是不是?你莫不是觉得到时候以命相抵,就可还清你生母的罪孽?”

    颛泽猛地睁眼,似是被琼琦戳破心思,额间青筋凸起,若非他本是坚韧心性,此刻早已狂怒发作。

    只是琼琦比他动作更快,素白的掌风拍向他下颌,捏在指尖的药丸猛地弹入他口中。

    若在平时,琼琦纵然武艺高强也不是颛泽的对手,只是现在…只见他急忙俯身干呕,却呕不出来。

    门外平生等人大约听到屋内动静太大,叫了几声无人应答,情急之下急急撞门而入,却看到自家王爷狼狈俯身,情状十分痛苦。

    “王爷你怎么了?”

    其余人纷纷对琼琦拔刀相向。

    琼琦凉凉看了几个毛头小子一眼,不以为意,看着徒劳干呕的颛泽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心情:“瑞王,你本不该这般活着……看在那丫头为我尽心尽力的份上,我也不会让你动这个念头的。”

    说着,她无视凛凛刀光,抬步往门外走。

    “等等,琼前辈,你去哪里?”颛泽拂开平生的搀扶,挥退持刀而立的侍卫,哑声问。。

    琼琦回头:“大王那里,我自会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