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待俞音所演奏的曲声一落,只见一旁的聆听者钟大煓,早已被自己炽热的泪水模糊了双眼。
要知道,一向坚强的钟大煓就连当年被生母狠心遗弃时,也强忍着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呀!可此时此刻的他却怎么也忍不住泪流。
“可还好听?大煓哥。”俞音探询着向钟大煓发问道。
“好听不好听不重要,重要的是十分动听,听过之后,让我愈发想要努力地活着。”双目含泪的钟大煓回答道。
“是吗?还从来没有人在听过我的弹奏之后,产生这样的想法呢!大煓哥,你是第一人哪!”俞音惊喜莫名地对钟大煓说道。
“对了,俞音,我还不知道这首曲子的名目呢。”感动之余的钟大煓,向俞音打听道。
“《乐者心声》,是我自己所谱的一首曲子。”俞音告知钟大煓道。
“《乐者心声》。”钟大煓重复了一遍,并玩味着对俞音说道,“好贴切的名目啊!确实是来自心底的声音不假,乍听之下,顿觉辛酸;而辛酸过后,却令我感受到了人世间最为美好的一面。”
俞音闻之,深感欣慰地对钟大煓说道:“说来也奇怪,大煓哥,方才在弹奏之前,这首曲子便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于是我便信手弹奏了出来,好在你喜欢。”
“只要是你弹奏的,我都喜欢。”钟大煓下意识地对俞音说道。
然而,钟大煓下意识的这句话,却令钟大煓自己不由得再次困惑了。因为钟大煓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为何今日的自己,总是脱口而出一些毫无缘由且莫名其妙的言语呢?
殊不知,又岂是真的毫无缘由呢?
而这便是钟大煓第一次聆听俞音弹奏的整个过程,而这一刻俞音所带给钟大煓的感动,任钟大煓日后如何找寻,却也终归是找不回,亦寻不到了。
而此时此刻,从《乐者心声》中走出来的俞音与钟大煓,便于这漫漫长夜的开端,随意闲聊起来。
只听得好奇心旺盛的俞音率先起了个话头,询问钟大煓道:“大煓哥,既然今日便是你的生辰之日,那你怎么不为自己庆生呢?”
“我从来不为自己庆生。”钟大煓决绝地回答道。
“为何呢?大煓哥。”俞音追问钟大煓道。
“因为我五岁之前的生辰,我早已不记得了;而我五岁之后的生辰,却早已没人记得了。”钟大煓故作无所谓地回答道。
“没人记得,自己记得不就行了吗?”俞音想当然地对钟大煓说道。
钟大煓闻之,不以为然地对俞音说道:“俞音,你莫要凭空而论,你试着幻想一下,如若在没人记得的情况下,却发现只有自己记得,那岂不是感觉更加悲凉了吗?所以说,与其徒添伤感,倒不如索性也让自己忘记,反倒活得开心些。”
钟大煓说着,嘴角便微微挂起了一丝浅笑;很显然,这是一丝自欺欺人的浅笑,非但没有表现出钟大煓所说的开心,反而令人觉得倍加悲凉。
故而,俞音闻之见之,才会不由自主地质疑钟大煓的所想所说道:“大煓哥,心若不敞开,又何来的‘开心’一说呢?而故作忘记,无非就是在变相地封闭自己的心罢了;再者说,这种事情,是想忘便可以忘得了的吗?”
“如若忘不了,那就索性不要记起。”钟大煓含糊其辞地回应俞音道。
俞音闻之,不由得愈发沮丧地于心下暗想:难不成大煓哥他不记得我了,也是因为他不愿记起了我吗?
想到这儿,俞音日间于幽冥山下所产生的那一丝莫名的失落之感,此时此刻更是无限蔓延至心底,以致于竟无可避免地表现在了面容之上,眉宇之间。
然而,一贯粗心的钟大煓,却对此全然视而不见。
不过,钟大煓这种习惯性的粗心,却也着实持续不了多久了。因为一贯磨人的俞音,很快便会激发出钟大煓那柔情细腻的一面的。
当然,无论钟大煓所表现出的是柔情,还是细腻,也都只是在面对俞音的时候。
至于在除俞音之外的其他人面前,钟大煓所表现出的,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漠不关心,一如既往的视而不见。
而此时此刻,只听得钟大煓反过来询问俞音道:“那你呢,俞音,今日不也是你的生辰之日吗?你怎么也不为自己庆生呢?”
“大煓哥,因为我同你一样,也从来不为自己庆生。”俞音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那你这又是为何呢?”钟大煓也追问俞音道。
“这不是很明显吗?大煓哥,因为在过去的十五年中,我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哪!傍晚在幽冥山下的时候,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我是最近才打听到自己的生辰的呀!”俞音振振有辞地回应钟大煓道。
“说得也是呀,不过这倒也不错;压根儿就不知道,既免除了忘记的辛酸,也避开了记起的无奈。”钟大煓玩味着对俞音说道。
俞音闻之,于揣测间连连试问钟大煓道:“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大煓哥,我怎么觉着你的心里,其实更渴望自己记得的同时,也会有他人记得呢?”
“也许吧,谁知道呢?”钟大煓随口回应着,伺机岔开话题道,“对了,俞音,你的右脚现在受着伤,不知今夜一过,你打算去往何处啊?”
“大煓哥,说真心话,我还想去往福灵金泓水心堡认亲。”俞音不死心地回应钟大煓道。
钟大煓闻之,看了看俞音那打有夹板的右脚,随即宽慰俞音道:“俞音,别看你的脚现在受了伤,倘若你真心想去认亲的话,那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钟大煓此言一出,无疑于瞬间为俞音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当然,钟大煓这宽慰人的言语,也绝不是随便说说的;何况被宽慰的人是俞音,钟大煓就更要为自己的言语,拿出相应的行动力来了。
尽管此时此刻俞音的心中,已经因钟大煓宽慰的言语,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向钟大煓诉苦水道:“大煓哥,你就别安慰我了。我本就是孤身一人,举目无亲的,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竟然又一不小心崴折了脚。现如今的我,就连这客栈的房门尚且迈不出去,更别提踏入福灵金泓水心堡的大门了。”
不得不说,出师不利、无端骨折的俞音,确实是挺苦的,但却远没有他向钟大煓所倾诉的那般苦,那他是在变相欺骗钟大煓吗?虽然说俞音是在欺骗,稍稍严重且严厉了些;但俞音的言行,也的确算得上是欺骗的行为了。
不过,俞音一再卖惨的目的却并不在于欺骗,当然也不是想要博得谁的同情,而是乞求可怜。
俞音太想要留住钟大煓了,太想要将钟大煓留在他的身边了,哪怕多留一刻也好啊!
而俞音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心理,当然不仅仅是因为眼下的他负伤在身,也不仅仅是因为负伤在身的他迫切需要有人陪伴,有人照顾,有人守候,更是因为……
俞音想要留住钟大煓想得,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如此想要留住钟大煓了;他只知道,只要他足够无助,足够需要帮助,那么钟大煓便一定会留在他的身边,来帮助倍感无助的他。
当然,也不得不说,俞音太了解钟大煓了,太了解这个看似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了。
果然,不出俞音所料,钟大煓在听俞音诉完口水之后,立时情真意切地对俞音承诺道:“俞音,莫要灰心,莫要失落,谁说你是孤身一人的?你不是还有我吗?你放心,无论是此时此刻,还是此后的每时每刻,我都会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不弃不离的。”
虽然俞音隐约间已然预料到钟大煓一定不会就此弃他于不顾的,但钟大煓冷不防的承诺,还是令俞音一时间不由得脑袋发懵,心弦发颤。
于是,只听得俞音迷迷糊糊、似懂非懂地对钟大煓说道:“大煓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会帮助你前往福灵金泓水心堡认亲的;所以你完全不必担心出不了这客栈的房门,也完全不必担心进不了福灵金泓水心堡的大门;因为有我钟大煓在,我会全程将你背出背进的。”钟大煓向俞音说明自己的言中之意道。
“谢谢你愿意帮助我,大煓哥,真的谢谢你,只是你为何会对我这么好呢?要知道,我们原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呀!”俞音深感不解地对钟大煓说道。
“萍水相逢即是缘分,又岂是而已呢?至于我为何会对你那么好,说实在的,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我对你的这些微小的帮助,压根就算不上有多好吧!”钟大煓下意识地自欺欺人道。
次日一早,俞音与钟大煓便一路乘坐马车,开始了前往福灵金泓水心堡认亲的旅途;当然,这期间的进门出门,上车下车,俞音都是在钟大煓的背上度过的。
由于俞音的脚伤经不起长途的颠簸,所以即便车夫尽力将马车赶得稳稳当当,俞音也依旧时不时地要求车夫,将马车赶到路边停一停,歇一歇。
就这样,俞音与钟大煓日出起程,日落住店,一路上行行止止,走走停停,紧赶慢赶才于第四日的傍晚抵达天朝福灵城的南城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