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的冰城，严冬像往年一样封锁了大地。下了雪还好，满地银灿灿的，就算是天黑只要头顶着月亮也甚是好看。但若是没下雪的日子里，那大地就好似老太太脸上的皱纹，更像是干久了粗活的那双老手，满是裂着口子。那岁月里，路也都是黄土路，一到冬天满地裂的几尺长的，几丈长的都有，它们毫无方向地，随时随地，只要严冬一到，就好似约好了一样一齐裂开了。

    严寒把大地冻裂了。

    年老的人，一进屋子用小扫梳扫掉冻在胡子上的冰碴子“今年贼冷，那地裂的比往年更厉害了。”

    巷子里卖馒头的老头，带着狗皮帽子，背着木箱子，里面用干净棉被包着热馒头，只等太阳一出来，就在街上叫唤起来。刚开始的时候，他嗓门大，走的也快。可过不了多一会儿，他走到巷子的西面，阳光照不到，路面上还有好些上月的冰雪没扫，就这么走了一会儿，那脚掌就笨重了起来，那冰雪粘了他的脚底，像滚雪球一样越粘越厚，而且就在脚心处聚着，挤成一个圆疙瘩很不舒服。

    不仅不舒服，这老头还得小心着走着，若是不十分的小心，那就随时要跌倒了。就算他十分的小心，这日还是跌倒了。跌到也已经够倒霉了，那馒头箱子也狼狈的跌翻了，馒头五颜六色的从箱子里争先恐后的滚出来，生怕没人看见。

    那发红黑的是高粱面的馒头，那黄的是玉米面馒头，白的才是纯白面馒头。

    这时却有一只小手，趁着这机会，趁着老头跌到一时爬不起来的机会，拾了一个最不值钱的高粱面红馒头，一面吃着一面跑了。

    等这老头挣扎起来，把馒头连冰带雪的捡回箱子里，心里念着一数，发现数不对，顿时明白了，一股火起来回头刚欲发作，不远处墙角藏着半个穿红袄的小丫头，那半拉衣服角和羊角辫漏出墙边来正好给人看见。

    老头嘿嘿一笑，故意大着嗓门“好冷的天哦！地皮冻裂开来，把我的馒头都吞喽！”

    那躲在墙后的小丫头听了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却捂着嘴巴不敢笑出声音，只剩漏出墙边的那个羊角辫在不停的点头。

    老头看到嘿嘿一笑，也不计较，背起箱子就继续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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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丫头两手捧着馒头往家跑着，瞪着大眼睛满脸都堆着兴奋的表情。路边有早上出来的邻居看到笑喊着“小香啊，咋一大早上捧个黑红馒头？你家里那么多的大米白面吃光啦？”

    小丫头也不知听没听到，没有理会依旧开心的往家跑，刚要跳过家门槛时却一头撞在一个高她一头的孩子身上，虽然身体失去了平衡却依旧舍不得放开馒头，一下子就摔了个大屁蹲。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大清早乱跑什么！”被撞的男孩儿有些生气又有点心疼的把小香从地上拽起来。

    “二哥！”小丫头声音里没有一点摔疼的语气，像清晨的小鸟一样喊的清脆。

    “快回家吃饭”男孩儿瞥了一眼小香手里的红黑馒头，不在意的说着，然后迈过门槛往外走了出去。

    “二哥你现在去上学吗？”小丫头却跟屁虫一样追在后面。

    男孩儿眉宇间有一丝不耐烦，索性也不理她，依旧往前走着。

    “二哥我给你这个好吃的馒头，你带我去上学吧。”小丫头这次信心十足的恳求着。

    男孩儿一听这话停下了脚步，差点被气笑了起来，回头道“我的傻妹妹啊，阿妈吉不是说了，这高粱米面不好吃不值钱的，家里的大米饭白面馒头才是好吃的。再说你这从哪儿弄的！”

    “你骗人！”小香打断了男孩儿的话“我每次求阿妈做这个红色的馒头阿妈都不舍得做，刚才我咬了一口，谁说不好吃了！”

    男孩儿苦笑了一下没再说话。也是，一个六岁的丫头片子能知道什么，从小白面大米细粮喂大的孩子，偶尔吃个粗粮当然会这样。

    “二哥你带我去上学诶——！”小香看哥哥没反应，急得一只手拽住男孩儿的书包。

    “别拽了行不行！一个丫头片子好好在家呆着上什么学！”男孩最烦的就是这个小丫头耍赖“再说，阿爸吉也不会同意让你上学的。”

    小丫头却没有松手，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求着男孩儿，她也不明白自己的阿爸为什么不让她上学，可在小香的心里，上学仿佛是这个世上最好玩的事情。

    “再不松手我上学可迟到啦！想挨揍是不是！”男孩儿有些急，对着自己的拇指和中指吹了吹热气，然后往小香的额头上伸去 。

    小丫头当然知道自己二哥这脑瓜蹦的滋味，吓得松开手，心理又委屈，哇的一声就哭着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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