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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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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澧兰离开近五个月,周翰心里一片灰暗,这是他自出生后度过的最艰难的日子。他始终无法接受澧兰已经弃他而去的事实,他用各种事情填满自己的时间,他逼着自己一刻不停地忙碌,除了吃饭和睡觉。他不能闲下来,他一闲下来心里就会扯得疼。他忙碌的时候也会想到澧兰,他因地产生意经常和维克多·沙逊打交道,沙逊家族曾在与中国的鸦片贸易中大发横财。维克多·沙逊毕业于剑桥,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参加英国皇家空军作战,左脚负伤致残,人称“翘脚沙逊”。191八年沙逊在印度继承家产,转往上海投资地产。沙逊偶尔会和他谈谈英国,周翰就请他讲讲剑桥,沙逊很乐意。沙逊侃侃而谈时,周翰心里便有一只手在揪扯,澧兰在做什么?她好吗?会不会也在想自己?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周翰了解这个贪婪的犹太人的手段,他做起生意来毫不留情,自己需万分小心。

    澧兰离开当天,周翰就睡在澧兰房里,以后他夜夜如此。他有时会梦见澧兰,她穿着墨绿色衣裳,星眸如波,姣花软玉,惹人怜惜;行走之间翩然灵动,宛若仙子。她笑起来,皓齿排玉,明艳异常。“澧兰”周翰揽她入怀温存。不知不觉间,她换了杏色的旗袍,脱了他的手臂,往远处去,“澧兰!澧兰”,他抓不住她,从梦中惊醒,倚坐在床上发愣,“许是今生缘未了,还从梦里记明眸”,他痴痴地想。

    冯清扬到了剑桥后发来几次电报,说是找到澧兰,进了澧兰的学院,又想办法和澧兰租住到一起。

    周末,一家人坐着吃午饭,周妈匆忙进来,说有一封从国外来的信,看字迹像是少奶奶的。

    周翰猛地抬头,管彤跳起来取,全家人的眼睛都集中在她身上,周翰的心砰砰跳。“是兰姐姐的!”管彤忙不迭地撕开信封,交给母亲,陈氏展开才要读,突然停住了,说,“要不,等吃了饭,想看信的人来书房。”

    “不用避开我,母亲。我从没去过欧洲,很想了解那里的情况。”周翰说。

    陈氏看了看他,开始读信。第一百一十四封信,还是那么典雅活泼的语言,虽然不是写给他的。澧兰说她从上海经、新加坡、过马六甲海峡到印度洋;在科伦坡暂停后,又转向阿拉伯海,穿亚丁湾、红海和狭长的苏伊士运河进入地中海;再绕过欧洲的最南端直布罗陀海峡,北上大西洋,进比斯开湾、英吉利海峡,经过四十天的海上颠簸,终于晃到了伦敦。以前和家人一起往来欧亚,并不觉得这么漫长,幸而带了一箱书,海上的旅程不至于太无聊。是的,是这条路线,周翰在地图上已然看了百遍。她详述了马六甲和科伦坡的市井风光、繁忙的苏伊士运河。她说在船上遥望亚丁港,虽心向往之,却不敢上岸,因为也门的国教教对女子的禁忌很多。马耳他岛因马耳他骑士团在岛上占据了数个世纪而得名,直布罗陀海峡和比斯开湾的大风吹得人站不住脚……澧兰说她在剑桥安顿下来,房东是优雅的英国妇人;她进入nenha 学院,主修英国古典和西班牙语,功课很紧,每每要挑灯夜读。周翰全神贯注地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她说英国的饭菜吃久了,常常就要思乡,她试着给自己做了几回家乡菜,总没有上海的味道。周翰听了,心疼得差点掉下来泪来。澧兰说英国的天气很阴冷,几乎天天要下雨。英国人在一起最常见的话题就是谈天气。不过也好,阴雨天守着壁炉温书,很惬意。她闲暇时就到康河边漫步,去逛逛那些古老的学院,最爱国王学院和圣三一学院,可惜它们不收女生。康河里的天鹅很凶悍,喜欢追着人跑,它们属于王室,谁也奈何不得。打它们是违法的,当然肯定也打不过,所以自己经常落荒而逃,逃的时候很狼狈,要遮住头脸,很崩溃。问题是没招它惹它,还要受攻击,由此广东人把天鹅当做满地行走的美食很可理解。听到这里,大家都笑,周翰也不由得扯开嘴角,他的女孩儿依然调皮。

    澧兰又问祖母、姑母安好,弟弟妹妹们的情况,一字也没提周翰,他料到了。澧兰还请陈氏如有可能,把她的古筝曲谱寄到英国。陈氏念完信,就把信传给孩子们看,大家又叹又喜。周翰紧盯着信在经国、管彤、朝宗的手中传阅,又传回陈氏。他看着他们说笑、惊叹,心里羡慕又嫉妒。

    “我们想想怎么给澧兰回信。”陈氏说,大家七嘴八舌,朝宗要写他新交的朋友,新养的狗;管彤要告诉澧兰她代表整个年级的学生在开学典礼上致辞; 经国要她再写写伦敦,还问有什么思想启蒙的好书,请她发过来……

    “让她注意安全,还有身体,不要太劳累,母亲。”

    大家都静下来,转向周翰,又赶紧低头看自己的碗。

    “好!”,陈氏刚才见他目光灼灼地追着信,饭菜一口也没动。

    “我想让澧兰拍张照片来,看看她现在的样子。”陈氏说。

    饭后,大家都急着去书房给澧兰回信,周翰走在最后,他见陈氏把澧兰的信留在餐桌上,并没有收走。他拿起来,带到楼上。

    她的信!他的女孩儿的信!她秀丽的字迹在纸上浮动,他一读再读,看到她寂寥时,他就难过;看到她欢欣时,他就喜悦。看到她写马六甲和科伦坡,他的神思就飞过去和她一起畅游。看到她写剑桥,他多么希望是和她一起在校园里漫步,他本可以带她去哈佛,他们原本可以长相厮守,永结同心。他又到架上去翻书,翻各种介绍英国的书,这些日子他买了很多。

    管彤推门进来,他还在看信。“母亲的房间里有九口皮箱,”管彤装作不经意地说,“本来要寄到北京舅舅家,母亲说兵荒马乱的,怕丢了;想送到舅舅在上海的家,母亲又怕这边的仆役不经心保管,有负兰姐姐重托,就搁下了。”

    周翰眼睛雪亮地看着她,“母亲让我来叫你吃饭。母亲说你和二哥总不记得吃饭的点儿,看来以后要买个锣来敲敲了。”

    周翰一笑。

    晚饭后,周翰去陈氏屋里,陈氏见了他就说,“周翰,澧兰有几口皮箱存在我这里,本来要送到北京,现在看来不能。你叫刘贵和福来抬回澧兰屋里,让他们轻点,完后,你打开看看,可摔着了里面的东西没有。”陈氏递给他钥匙。她终究是他的母亲,不愿他难过。

    七只皮箱里是衣物,澧兰把她认为用不上的华服都留下来。另外两只里有唱片、照片、她的习作和字画。他的家信,就那么薄薄的数封,她也认真束起。周翰拿起来数了数,21封信、14封电报,只是澧兰书信的一个零头。其中有10封电报还是津浦线劫案发生后,他催问澧兰的安全。他觉着自己真该死,不知道澧兰是怎么忍受的。有一个卷轴单独和他的信放在一边,他展开来看,是那年他们在月下画的树影。他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她居然还留着这些物件,没有立时断情绝谊;忧的是她并没有带它们同去欧洲,想来她欲抛开这些前尘旧事,不再受羁绊。有个古色古香、图案雅致的大盒子,周翰打开看,是他们结婚时的数帧照片,他们特意去照相馆拍的。照片中的青年、少女喜悦洋溢在脸上,眼里是浓烈的化不开的爱意,尽管当时他们分离在即,可他们有希望在心中,他们以为两年后彼此就能团聚。周翰拭了下泪,他数了数照片,发现数量不对,除去他带到美国的,还少一帧,而且那帧是他们最喜欢的。他想了一下,就开始微笑。

    周翰又去逐一细细地看澧兰的照片,照片里的人就那么笑意盈盈地坐着或立着,秾纤得衷、修短合度、气度娴雅,毫无搔首弄姿之态。还有张她骑马的照片,穿西式骑马服,背挺得直直的,偏鞍侧坐,目光下视,长裙覆在马背上,他尤其喜欢这张。

    他心里渐生出希望来,她虽远在天一涯,不能相见,但他有她的物件陪伴自己,他还会收到她的消息,他和她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可以等,两年或者三年,他的女孩儿就会回来。

    周翰回来得很早,径直去找陈氏,“母亲,信寄出去了吗?”

    “还没有,我打算明天去寄。”她知道他问什么。她等他开口,他若是要澧兰回来,她立刻就帮他,陈氏知道澧兰会听她劝。

    “那等一下。”周翰转身出去,他拿来“蔡同德堂”的人参,“寄给她可以吗?不用说是我买的。”她课业很重,他怕她伤了身体。

    “好巧,我今天也去买了。”

    “那么,算了吧。”周翰很尴尬。

    “我买的不多,一起寄过去吧。”陈氏暗叹周翰不如瑾瑜,想当初周翰的母亲刚过世,瑾瑜就来找她,说要娶她,要她等一等。瑾瑜从不顾忌自己的颜面,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他只服从自己的心。也许周翰不如瑾瑜那般长情,他未必想和澧兰再续前缘,过些时间,他就会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