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了长寿面，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话着家常。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谢安和谢欢。

    他们心里都清楚，谢安是两人中间横贯的一根刺。

    谢朗今日好像格外温柔，妩无无论什么，他都一眨不眨地看着妩无，然后认真地回应。

    妩无有些恍惚。

    谢朗真正的一面究竟是怎样的……是如今这个温柔的，还是那个暴虐的？

    这是妩无一直想要知道结果的问题。

    事到如今，答案是什么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平日里温润如玉的谢朗，会对自己温柔笑着的谢朗，占有欲极强的谢朗，给她画眼描眉的谢朗，带她放风筝的谢朗，暗中保护她的谢朗，在她面前卸下心防的谢朗……

    不知不觉中，谢朗就占据了她的整个生活。

    连带着像猫抓似的偷偷占据了她的内心，就连谢朗先前所做的那些让她恨惨聊事情，似乎也和爱相交错，分不清爱恨了。

    谢朗真的好算计。

    妩无一边苦笑着一边想。

    为什么唯独是谢朗……

    “大公子，今日月色不错，不如唤人去打几罐酒来，我们不醉不归？”

    谢朗像是没有想到妩无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愣了愣，然后点零头。

    “既是阿妩想，那我便派人去。”

    罢，谢朗忽然想到了什么。

    “院里树下我记得埋了几罐桃花醉，不如便挖出来喝了吧？”

    妩无笑起来。

    “大公子何时瞒着妩无埋下了这些好酒？”

    谢朗沉默了一下。

    妩无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想必是谢安做的主吧。

    谢朗唤了两个厮，把树下的酒坛子心翼翼地挖了出来。

    妩无看着三坛桃花醉，笑起来。

    “大公子还真是打算不醉不归？”

    谢朗也笑了。

    “既然是阿妩的要求，我自然会满足。”

    妩无愣了愣，有些自嘲地笑起来。

    谢朗真是狡猾……也正是这样的谢朗，才让人恨不起来。

    酒坛上的封条一撕，妩无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

    谢朗心地给妩无倒了一杯，然后给自己满上。

    觥筹交错，发出脆响。

    妩无不常饮酒，今日却是一口饮尽。

    辛辣的酒从喉头流下去，妩无皱了皱眉。

    谢朗见妩无一饮而尽，笑起来，自己也一口喝完。

    两个人都没有话，只是沉默着一杯又一杯地喝酒。

    喝到第五杯的时候，谢朗拦下了已经有些醉意的妩无。

    “阿妩，别喝了。”

    妩无脸上已经挂上了红晕。

    “别……别拦着我，我还要……还要喝……”

    谢朗无奈地看着妩无挣脱他倒手继续给自己倒酒，手一晃，酒撒得到处都是。

    “阿妩，你醉了。”

    妩无抬起头看向谢朗，眼里不甚清晰。

    “我没醉。”

    谢朗苦笑起来。

    “阿妩，别喝了好不好。”

    “我又没……没醉！我还……还要喝！”

    又是一杯酒下肚，妩无的眼神彻底迷离起来。

    她趴在桌子上，嘴里不知道在喃喃些什么，听不甚清楚。

    谢朗看了妩无半晌，嘴角扯出一个柔和的弧度。

    随即又好像想到了什么，眼中一下子暗淡下去。

    他伸手在妩无眼前晃了晃。

    只见妩无闭着眼，丝毫没有反应。

    谢朗又坐回原位，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今晚的月色的确很好，是个适合赏月的日子。

    他看向那轮皎洁的明月，眼中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是一杯酒下肚。

    谢朗转过身看向妩无。

    妩无因为酒醉，脸上有一抹红晕，看上去很是可爱。

    “谢朗……混蛋……”

    谢朗失笑。

    妩无是有多恨他……喝醉了还在骂他？

    随即又听见妩无嘟囔了一句什么。

    谢朗坏心眼地在她耳边道：

    “阿妩，你了什么？我没听清。”

    妩无伸手要去摸自己的耳朵，却无意中抚上来谢朗的面颊。

    妩无还无意识地捏了捏。

    这回轮到谢朗耳根子红了。

    他无奈地捉住妩无那只捣乱的手，不轻不重地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妩无痛呼出声，却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

    “谢朗……”

    谢朗眼中划过一丝哀伤。

    这样的日子，恐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他又伸手在妩无面前探了探。

    妩无似乎睡着了。

    谢朗弯下腰，心翼翼地在妩无唇上落下一吻。

    蜻蜓点水一般，稍纵即逝，快到谢朗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伸出手抚了抚自己的嘴唇，叹了口气。

    然后抱起妩无，将她放在了床榻上。

    给妩无盖好被子，谢朗走出门，一杯又一杯地喝起酒来。

    这三坛桃花醉，谢朗是给自己准备的。

    半坛酒空了，谢朗也有了醉意。

    他抚了抚额头，抬头望向那轮明月。

    明月不知人间疾苦，依旧高悬。

    世人求爱，刀口舐蜜。初尝滋味，已近割舌。所得甚，所失甚大。

    世人求爱，如入火宅。烦恼自生，清凉不再。其步亦艰，其退亦难。

    谢朗低低地笑起来。

    笑着笑着，一滴清泪流了下来。

    阿妩……我给过你机会。我给了你那么多次机会……你却始终不曾开口。

    蹴鞠大会定在两日后。

    谢朗踉踉跄跄地走回了别院的房间。

    房间里。

    素锦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

    闻到谢朗身上的酒气，素锦不动声色地道：

    “谢大人，先喝了这碗醒酒汤吧。”

    谢朗看了素锦一眼，依言喝下了醒酒汤。

    见谢朗喝下了醒酒汤，素锦淡淡开口：

    “谢大人……素锦可曾错？谢姐可是亲口承认与太子殿下两情相悦。”

    谢朗忽然看向素锦。

    “她不是你能议论的。”

    素锦眼中划过不易察觉的恨意，面上还是淡淡开口。

    “素锦知错了。”

    “那么，你把这件事告诉我，是有何目的？”

    谢朗眼中划过一丝清明。

    “背叛太子殿下，你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素锦沉默了一阵子，道：

    “素锦以为，谢大人不会告诉太子殿下。”

    “哦？”

    谢朗饶有兴趣地看着素锦，忽然捏起她的下巴。

    “妄加揣测我的心思……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素锦却丝毫不曾惧怕，笑起来。

    “素锦相信谢大人不会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