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天花板是模糊的视野重返清晰后所见到的第一景象,而更快将视线吸引过去的的一根晶莹的点滴管,他已经忘记自己是第几次这样苏醒,每一次都是自己孤零零走向那惨白的房间,然后一个人面对那群穿着包裹在绿色中的人,随后在刺痛或者缓慢的呼吸中失去意识,接着被疼痛或麻木所唤醒。
半边身体还是不能动,他的记忆有些模糊,他想不起来自己到底为什么会遭受这些痛苦,为什么自己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虽然医生和护士都对他关爱有加但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永远也无法被替代。
恍惚间转过头一个小胖子坐在床边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干涩的嘴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这个时候的他有些害怕起来,眨了眨眼后他发觉自己手里跟以往一样被塞入了呼叫器,就在他刚想按动按钮时那个小胖子却一把将手探进了被子下并捏住了他的手,而后又将呼叫器拽了出来。
这下可好,原本之后轻微恐惧的他彻底慌了神,甚至连眼角都要飙泪了,可就这时那个小胖子却用自己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并说道:“我爸爸让我来跟你玩,他说你一个人受伤太孤独了。”
陪我玩?
他在内心重复了一遍后有些不知所以,小胖子看到他疑惑的表情后很是憨厚的笑了,再度认真的看了看小胖子后他努力的搜寻着自己的记忆,但是大脑如同宕机了一般没有给出任何相关信息,嘴唇微动间发出了几句意义不明的词语后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语言能力:“我认识你爸爸么?”
这时小胖子似乎也陷入了疑惑,用另一只手用力挠了挠脖子后他歪着头说道:“我爸爸说是他把你从塌方现场抱出来的,现在你身边没有人就让我来陪你啦!”
轰的一声似乎有着什么记忆涌现了出来,他捂住自己的脑袋好一会后平静下来,仔细回想那些涌现的东西却什么都捕捉不到,但总有着一道歌声若有若无的回荡在自己耳边。
眼睛因为额头上冷汗的刺激而不断眨眼,在嘶嘶的吸气声中小胖子从椅子上蹦了下来并单手打开床头柜取出纸巾,随后又一只脚踩着点滴架费力的给他擦拭眼周。
当然那只拉住的手始终都没有放开。
“握过手我们就是朋友啦!”
往后的日子过得很快,空荡荡的病房里开始有了欢声笑语,每个夜晚都是惜别,每个清晨都是期待,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就发生了改变,一个与他们年龄相仿却从来都不说话的木讷女孩住进了这间病房。
虽然医生护士们都嘱咐他们那个女孩子需要他们的陪伴,但每次都会在末尾嘱咐诸如不要触碰她身上的伤口和血液,尤其是有外伤的情况下更要注意,不然会出大事的。
这样的话与其说是嘱咐都不如说是威胁,他和丛薪每次都是小心翼翼的点头表示知道,而且自从那女孩来的第一天就拉起了帘子与他们隔绝,不要说陪伴了,甚至连话都没搭上过。
直到那个帘子被撤掉他和丛薪才真真正正的看清了她,白色的病号服配上自然披散的长发让小胖子瞬间就移不开眼睛,而他似乎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那女孩怪可爱的。
但时间似乎流淌的慢下来了。
当他的腿可以行走以后更是和小胖子玩的不亦乐乎,但是每每回到病房后他俩还是忍不住看向那个女孩,大多数时间她都呆愣着坐在床上,也有几回他们的目光会相遇,每当这个时候他或丛薪都会赶快转头或看向地板。
可他一样,女孩的身边也从没有出现照顾她或探望她的人。
直到有一天他昏沉着睡了好久,直至夕阳下才逐渐醒转过来,这一天小胖子没有让他感到很失落,可就在他偏过头望向空荡荡的门口时却发现余光捕捉到了什么东西——那个女孩一直在看自己床头柜上的几本画册。
这是他还不能下地时小胖子带来的,已经不看好久了,他看了看画册又看了看女孩,微微沉默后跳下了床一把抓起了画册,而那女孩也从盯视的状态中猛的惊醒并快速将头转了回去。
在床边站定了好久他还是下了决心,在又拿起一本画册后他快步走向到了女孩的床边将它们递给了她:“给你,看吧。”
女孩的头慢慢低了下去似乎哭了,这下他有些慌神了,环顾四周后他有些不知所措,将画册放在床上后他伸出手抓住了女孩的手,这下女孩也还是惊慌起来,她想要把手抽回去但没有成功。
“一个人受伤太孤独了,握过手我们就是朋友啦!”
他的声音很坚定,女孩抬起头后泪眼婆娑的问道:“我身上有病,被传染会死人的那种,你不害怕么?”他想了想后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要是什么传染病的话那怎么还能在一间病房呢?肯定是大人们怕他乱跑才这么说的。
“我不怕!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她快要出院了,我们送她一件礼物吧!”
他看着披着毯子站在草坪远处的女孩微微沉吟了一下,随后就接受了小胖子的提议,在他同她成为朋友后小胖子也顺理成章的加入了进来,但现在女孩快要出院了。
“你觉得送什么比较好?”
“女孩子嘛!当然是项链啊!”
对于两个孩子来说似乎还没有什么价值概念,但是他们还是打算要准备贵重一些的,小胖子从家里偷出了子弹头,当然是处理过的,将子弹头放在火上烤融黄铜被甲后就可以等到其中的铅芯,那时候的人经常使用这样的铅坠去钓鱼。
可他们很快又因为无法正确处理铅芯而宣告失败,但很快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都知晓了这件事。于是他发现每个清晨自己的床头柜的抽屉中都会多出一些细小的金属链条,它们材质不同有长有短但他俩还是很高兴并努力拼接。
直至女孩出院的前一天小胖子才顶着黑眼圈摸出一块打了眼的小铁坠,这是小胖子用手钻打了整整一夜的成品,棱角边缘虽然没有精细加工却也不在那么尖锐,由此整条项链拼合成功。
孩童的分别没有什么感伤,当他递出裹着项链的纸包时所有人都笑得很开心,但他看着那纸包被收进小小的背囊中时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有人提出给他们照一张相,他转过头才发现那是福利院的工作人员。
虽然只听到过一些零散的句子但他知道女孩的爸爸已经不在人世,母亲似乎到了很远的地方要好多好多年才能回来,她现在只能去福利院。
咔擦,咔嚓,咔嚓。
三张厚重的相纸陆续从照相机底部弹出,那名工作人员拿出笔招呼他们把名字写在后面,小胖子是第一个,每一张照片后的字迹都相当潦草,很但他还是认出了那是丛薪二字,紧接着是他自己,每一张都认真的写过后将笔交给了女孩,此时的她认真的书写着,头两张他没有注意看,只觉得字迹很是娟秀,当女孩写最后一张时他站到了她身边并换了一个姿势认真的看着、
“原来她叫林……”
喝呼~
泽弘猛然抽气的声音炸响,他猛地坐起了身子剧烈的喘息着,室内的陈设没有变化,室外的大雨也没有停歇,用力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后恍然觉得自己耳边似乎一只回响着一句十分模糊的话。
“别忘了苏醒后是谁第一个拉住了你的手…”
用力的锤了锤脑袋后泽弘才感到颅内的疼痛有所减轻,此时又一个女音在他身前不远处响起:“你这是做噩梦了么?”
泽弘眼皮抬了抬看着那个问话的人好一会后才回答道:“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不…不是梦…是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