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止的杀意已经无法加以控制了,祁千凝知晓自己此时是非得同这男子决一死战不可了,但是一瞧见身旁这个太过信赖自己的天真面庞,祁千凝又觉得自己此回非得取胜不可了。
“祁朗,你先站在一旁去,保护好自己。”
女子的推搡此回不再是从前的冷酷,而是冗杂了一种显而易见的关怀,纵使如此,祁朗也还是不肯轻易离开。
“姐姐,祁朗不要离开你……”
不知怎的,祁朗总觉得自己这一离好似就要永久地离开了,再也回不到祁千凝的身旁了,一想到此,男孩的心头莫名生了一抹蹙悚。
“姐姐……”
那晶莹的泪珠如今总算能稍稍感化女子坚硬的心肠,但见她轻轻抚了抚眼前人的脑袋,尽力柔声安慰道:“祁朗,乖,你得姐姐的话。”
这是她头一遭承认自己是祁朗的姐姐,祁朗当即怔了一下,随即猛然颔了颔首,唇畔勾起一抹天真。
“好!朗儿是听话的!那姐姐你得好好保证自己的安全,朗儿就在一旁等你,待着姐姐你平安归来!你一定不能受伤哦!”
稚嫩的言辞从如此瘦弱的身躯里倾吐而出,祁千凝竟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感动,她颔了颔首,应允了。
“好,那你快去吧,你乖乖的保护好自己尽量躲远些,我便也尽力保护好自己。”
在祁千凝的温柔催促下,祁朗终于小跑了起来,蹲到了一旁的巷子里,手中的老虎花灯被他紧紧地护在怀里,就像护着祁千凝一样。
瞧见此番光景,那旁的千止登时冷哼了一声,满目的鄙夷与狐疑。
“怎么?方才你不是还嚷嚷着要将这男孩扔了吗?如今我竟成了一桩好事,让你良心发现,意识到你这做姐姐的责任了?”
“你倒是隐藏得够深了,竟在当时便尾随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早就意识到不对劲了,所以才在方才骤然消隐了身影,本以为是那储烈老贼,没成想竟是你。不过,我还要更改你一句,我这可不是良心发现,我从来就没有良心,又如何发现呢?一切事情皆凭我一时兴起,就像当初在你眼前杀了莽山一样,亦是我一时兴起的恶念。”
显而易见,离开了祁朗的祁千凝再度归于以往的狠戾残酷之中,方才那份想要罢休打斗的念头突然涌现了出来,那副诚恳认错的态度如今亦被理所当然的气势掩盖了去,她甚至开始挑衅起眼前之人,而正因如此,祁千凝才深深地意识到了祁朗确实在潜移默化之中影响了自己的思维方式,如今离了他,毫无所谓的态度便再一次显现了出来。
那旁的祁朗一直瑟缩在角落里,虽然口中说着笃定之言,但是面对祁千凝身处险境,他难免还是提心吊胆着,总觉得是自己造成了眼下的一切,殊不知其实是祁千凝将他牵扯了进来。
可是,如今争论这一切已经没有丝毫意义了,祁千凝与祁朗此时已然成为了一体,至少他们的心是相连着的。
无疑,祁千凝的挑衅之言确实激发了千止的怒意,他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尤其虚伪,而自己曾经所付出的所有真情,所有期盼,竟皆成了妄念,实在让人唏嘘,浓厚的恨意早已化为一抹不甘,无论祁千凝是否认错都依旧不满的情绪。
既如此,那便只有靠杀戮来解决一切了,这是人世最好,也是最简单的解决问题的法子。
眨眼之间,二人的剑刃便再度像往常那般交锋了起来,他们二人互相皆看不透彼此,无论是剑法还是心里。
冷冽的剑刃灌注着二人的恨意在此激烈地对峙着,祁朗则在一旁啜泣地瞧着,唯恐自己的姐姐伤了一毫,浓郁的夜色反而瞧不见此处的光景似的,浑然不留一点情面,愈发暗沉了下来,甚至就连月色也逐渐浅了。
“看来,就连老天爷也不希望我们决一死战啊。”
“那又如何,怕是如来佛祖此时现身也无法罢消你一心想要杀死我的念头吧?”
祁千凝此言一出,千止登时冷哼一声,以无言的沉默默认了女子的观点。他确实想要依靠祁千凝的死来解答些什么,也只有靠着祁千凝的死他才能从中领悟到自己今后的人生究竟意义何在。
然而,此时的祁千凝却实在希望迟迟未到的秦观能尽快赶到此处,因为她分明从眼前之人的剑法招式之中读出了一抹艰难,关于自己继续打斗下去的艰难,并非祁千凝已经疲了,而是觉得此番下去,这男子必然要将自己斩杀在此不可,因为千止的确有这本事,只要是武艺高强之士皆会震惊于他手中潜藏的功夫究竟有多深。
但这一切并不妨碍祁千凝玩着老把戏,那便是佯装得若无其事,好似自己当真能杀了眼前之人一般,虽然她的心底早已被惊惶所染。
虽然面容能骗人,但是武艺确实唬不了人。
祁千凝招式速度明显弱了下来,千止一眼便能看出。
“祁千凝,你这么快便无了招架之力吗?当真是要惨死在你那可怜的弟弟面前吗?”
一提及祁朗,祁千凝的心底忽而一紧,她似乎不想在祁朗的面前败下阵来,无论是为了尊严还是为了他的信任,她就是不愿在这好不容易寻到的一个所谓亲人面前丢了颜面,似乎这颜面一丢,祁朗便会就此不再信赖自己一般。而且,这孩子是祁廑那老东西生的,一瞧见他难免会联想到那个残忍无情的爹爹,像是在祁朗面前战败便会被祁廑目睹一般,只叫祁千凝更为不甘。
带着如此复杂的心绪,祁千凝的招式无疑再度迅即了起来。
这骤然的提升是千止意想不到的,也是他意料之中的,可无论是怎般模样,他的应对依旧游刃有余,毫无停滞。
祁千凝当刻吞了吞口水,暗感不妙。
那旁的祁朗虽然不懂这招招式式,却也能从中窥探出什么,他知晓,此时的姐姐肯定是陷入了僵局,稍稍败下了阵来。
男孩眸中的泪又一次往外奔涌,他忽而想起了当初自己的爹娘惨死在自己眼前而自己却束手无策的一幕,心中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般,眼睛死死地盯着眼下所发生的一切,尤其是盯着千止手中的那把剑刃,他害怕悲剧再度上演。
祁千凝的弱态愈发明显了,凡是明眼人都能瞧出,祁朗不敢言语,他生怕一言语,那旁的祁千凝便会被自己所干扰而受到伤害,但是如此却也并未免除祁千凝如今所遭受的或轻或重的伤口,千止落下的伤与其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不知过了多久,这二人的打斗仍旧未分出个胜负,更准确的说,是祁千凝的苦苦挣扎才让这场战役并未因她的失败而告终,她不可能放弃的,除非她被眼前之人一剑封喉。
“千止,你果真是深藏不露啊……”
女子喘着粗气,佩服却也愤恨地盯着眼前的男子,不得不说,她恨不能将此人这一身的功夫窃取了去,如此一来,自己也能成为那储烈的对手了,没准儿还能在那老狐狸之上。
“哼,那你还不束手就擒?又何必挣扎呢?”
千止的疲累程度远远不及祁千凝,至少表面看上去的确如此。
不知怎的,那旁的祁朗忽而站起了身,兴许是因为祁千凝的局势过于危殆,所以他才坐不住了,男孩的双目中漫溢的皆是惶恐,往昔那噩梦似的一幕幕逐渐浮现在眼前,他好似预见了什么,只有他一人预见了,因此他的言辞此时竟骤然划过一抹蹙悚,让他面色登时煞白的一抹蹙悚。
果不其然,他的预见像是当真灵验了。
下一刻,只见祁千凝因体力不支踉跄了一步,随即而来的便是千止充斥着浓郁杀意的一抹偷袭之刃,祁千凝刚一抬眼便瞧见了这抹危殆的来袭,可是她的体力与招式已经浑然跟不上自己的眼睛,那危殆过于迅即,而自己的招式却又那般无力,看似是难逃一劫了,祁千凝当即发出了一声不甘的愤恨。
自己这个无所不能的姐姐形象怕是要就此彻底瓦解了,略感遗憾的她只恨自己不能在临死之前杀了储烈,然而,接下来,令她万万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当千止那叫人莫可奈何的利刃袭来的一刹那,一抹身影猛然阻挡在了自己的身前,祁千凝下意识地以为是秦观,却没成想这抹身影比自己预想之中的要瘦小得多。
然而,当女子彻底反应过来时,祁朗那瘦弱的身躯已然被这毫不留情的剑刃贯穿,看上去更显单薄了。四溅的血液喷洒在祁千凝的眼前,女子彻底傻了眼。
男孩在自己与祁千凝之间特意留了几寸空间,为的就是当那剑刃万一贯穿了自己的胸膛,还能为祁千凝留下一方逃生的空间。
可此时,祁千凝哪里还记着逃生的这一回事,她完全像一尊木头般地呆滞在原地,仿佛一推就倒,祁朗手中那从未撒手的老虎花灯徐徐滚落到了祁千凝的足畔,竟叫她当即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