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余山境内。

    清晨，微寒。

    如今的余山村已经是人满为患。江湖上，朝廷中，一些披甲跨刀的侠客兵甲挤满村中各个酒肆客栈，哪怕一些简陋点的村民院落也被人盘租下来。

    街道上，酒肆中，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坐在一起高谈阔论，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已经在村中一间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入住的陈初冬很早就起了床。

    余山清晨里微微发凉的山风，让这个习惯南僳京都那种温热干燥气候的她很不习惯。

    走入前厅，鬼将军朱厌已经坐在大厅一角的一张桌子旁吃着东西。

    盘中，两只被烘烤成金黄色的野山鸡已经被撕扯的不成样子，朱厌此时正拿着一根鸡腿往嘴里塞。

    他吃东西的速度很快，吃相野蛮，向来如此。就好像是一只饿急了的野兽急着享用自己刚刚捕获的猎物。

    朱厌右手边放着一杆被粗布包裹着的长枪。这是他的兵器，从不离身，见过这把枪的人很多，但还能说话却寥寥无几。

    向来嗜枪如命的朱厌，绝不允许别人随意触碰自己的兵器，只有那个叫做陈初冬的少女可以这么做。曾经一个以为朱厌已经离不开自己的京都花魁，嫌弃花前月下时实在有些煞风景，刚将芊芊玉指伸向粗布包裹的长枪，便被朱厌赤身裸体的扔出门外。

    这杆陪伴他朱厌饱尝人血的长枪，绝不容人侵犯，只有陈初冬是例外。

    “小姐。”察觉到了陈初冬的到来，朱厌丢下手中的鸡腿，站起身恭敬道。

    闻言，陈初冬微微皱眉，开口道。

    “朱大哥，我与你说过很多次，父亲早已收你为义子，你我二人兄妹相称，不需这些礼数。”

    “嘿嘿，习惯了，习惯了。”朱厌嘿嘿傻笑，但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原地等待陈初冬落座。

    略显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陈初冬走到桌边坐下，喊来店小二叫了几碟清爽的素菜，慢条斯理的吃着。

    “大哥，如今距离武举尚且还有几日，待会我想去村中逛逛。”陈初冬夹起一根芽菜，淡淡道。

    “嗯！经过昨日那么一闹，想必各路人马也安分了不少，整日待在这里倒也无趣，你随处走走也好。”朱厌回答道。

    轻轻点了下头，陈初冬不再言语，开始专心对付起眼前的饭菜。

    余山龙涎湖边

    “道也者，不可顷刻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惧怕乎其所不闻。莫莫”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一个身形奇高的男人接着道。

    尴尬的挠了挠头，余二两一脸歉意的看向身边的王龙雀。

    这个场景在最近几日时常发生。自从上次在王龙雀茅草屋外的那一番接触后，余二两便时常来到隔壁小院叨扰。对于这个拥有稚子之心的少年，王龙雀心底着实有些喜爱，便一时兴起，当起了夫子，教其认字。

    对于这些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东西，余二两萌生出极大的兴致，每日前来，随着王龙雀一起诵读古书。遇到不懂的地方，随时向王龙雀请教，每每一番讲解后，余二两总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今日，做了夫子的王龙雀，手持一卷《中庸》，让余二两背诵。奈何，昨日里，少年刚刚亲身经历了所谓的江湖，回到家中，满脑子都是陈初冬那幽香白嫩的柔夷，少年思春，哪里还有心思做学问。

    如今一番对答，早已原形毕露，暗怒自己的懈怠，余二两可怜兮兮的站在原地不作声。

    “无妨。”王龙雀出言安慰，随即站起身，伸手抚摸面前少年头顶开口道。

    “学问虽不能果腹餐食，但能修心立身，如今来说，对你尚且无用，但终有一日，你会知晓，这些是极好的东西。”

    王龙雀语气柔和，并无责怪之意，但余二两听后，更觉心中有愧，不由得内心暗自发奋。

    “少侠弟弟？”小院外，一道软糯的声音传来，极为熟悉。

    余二两闻言观望，只见那个昨日夜里，在自己脑中徘徊了一夜的少女陈初冬此刻正站在小院外，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

    “仙女姐姐！”余二两赶忙挥手答应，刚挥了两下，想起身边站着的王龙雀，自觉失态，赶忙肃然而立，面色上却笑意不减。

    “朋友？”王龙雀轻声问道。

    余二两点头如捣蒜。

    王龙雀微微点头，转向陈初冬方向招了招手。

    见状，院外陈初冬挪步进院，走至二人身前。

    见到来人，王龙雀含笑点头，开口道。

    “寒舍简陋。”

    抬头看向身前男人，陈初冬刚要说话，忽然面色微变，一俯身，向王龙雀行了一礼，态度恭敬开口道。

    “不知王先生在此，学生唐突。”

    “哦？下是？”王龙雀似乎并不认识眼前少女，于是有些好奇开口道。

    “先生曾至南僳京都讲学。学生有幸瞻仰先生风姿，直至今日，每每想起，仍历历眼前。”

    “原是如此。”王龙雀了然点头，继续说。“今日，我与二两讲说《中庸》，你若愿意，便一起听一听。”

    闻言，陈初冬转向余二两再次抱拳，说道。“先前不知余少侠是王先生弟子，言语上若有冒犯，望请海涵。”

    说话间，眼神不自觉的瞟向站在一旁的王龙雀，见后者泰然自若，心中有些惊讶。

    曾经，王龙雀讲学京都之时，南僳国主曾邀请王先生前往皇宫内院为众皇子解惑。未曾想，这只西陵龙雀仅仅说了句“无趣”便直接拒绝，丝毫不顾忌国主颜面。

    事后，此事被作为一桩美谈，被天下读书人传颂效仿，更将王龙雀言行，视为圭臬。

    天下读书人见王龙雀，多是以学生自居，但从未有一人敢自称其弟子。

    心思玲珑的陈初冬，方才出言，便带有试探之意。未曾想，王龙雀非但没有辩驳，反而欣然受之，这让她不禁好奇，看似无奇的余二两究竟有何不凡之处，有幸受得王先生教诲。

    按捺住心底的震惊，陈初冬再次开口道。

    “先生为弟子讲学，学生不敢僭越，日后若有机会，再聆听先生教诲。”

    说完话，再施一礼，飘然离去。

    站在一旁的余二两作木鸡状，从陈初冬的悄然出现，到匆匆离开，两人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余二两面色难掩失望。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王龙雀，心中微微叹息，开口道。

    “二两，你是否想过离开余山，去看看外边的世界。”

    闻言，余二两露出向往神色，随即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赶紧摇了摇头。

    王龙雀神色淡然，继续道。

    “无妨，若有一日，你改变主意，可去西陵书院寻我。”

    “先生可是要离开？”余二两赶忙问道。

    “我欠了一位老先生几卷书，该是到了归还的日子。再待几日，我完成此地之事后，便会离开。”王龙雀继续说道。

    “我离开后，会将这些时日所授书籍留于你，时常无事，你要勤勉诵读，立意修心。”

    余二两点头称是。

    王龙雀满意点头，转身凝视余山顶峰，许久后，缓缓开口道。

    “我辈读书人，穷极一世，只修得书中半点意气，二两，切莫丢了！”

    余二两纳头便拜，大声喊道。“弟子谨记！”

    山风席卷着声音飘出很远，像是说给面前这个男人听，又像是说于这天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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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今日，西陵王龙雀于余山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