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里,原本就燥闷的金陵城更让人觉得燥热难耐。空气中,一波波炎热的气浪如潮汐一般涌动着。
作为南僳京都的金陵城,其繁荣程度冠绝天下。这个从南僳建都以来空前绝后的繁荣盛世要归功于此时正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九代国主。
自登基以来,经由他手操控的几件大事均是政功卓著,其胸中经纬韬略更是让百官折服。
城中央,一座身披琉璃金瓦的宫殿坐落于此。
殿门外,朱红色的大门上雕龙刻凤,两座汉白玉打造的雌雄双狮坐镇左右。此时,一队身披金甲的武士正守在门口,个个持戟而立,面色肃默。
酷暑里,燥热的气浪席卷全身。金甲下的衵衣早已被汗水澿透,却无一人敢动。
这些从南僳军中精挑细选出的佼佼者,从值守宫殿以来,就知晓自己接下来的生命中只剩下一件事要做,那便是守护自己身后的宫殿中,那位执掌着南僳最高权柄的男人。
宫殿内,此时一个身着绣有金龙锦袍的男人正端坐于大殿上方的龙椅上,此刻手中正拿着一张下省递上来的折子,细细审阅。
脚下不远处,一个头戴华贵笼冠,面色却异常惨白的中年男子正跪伏在地,一脸恭敬的等待着。
过了一会,殿上男人放下手中折子,抬起头,面带些许玩味笑容开口道。
“这么说,今年这些天下骄宠儿,倒比往年安分了许多呀。”
笼冠男人闻言微微抬头,惨白色的面庞上无悲无喜,声音嘶哑无力开口答道。
“禀王上,如今天下,我南僳国力正盛,又有鬼将军朱厌坐镇余山,想必也无人胆敢随意造次。”
提起朱厌,龙椅上的男人似乎有些头疼,有些无奈的开口道。
“寡人之意,本想派你前去余山。但这几日,边关战事摩擦频繁,若没有你的鬼隼坐镇,我终究还是有些放不下心。”
闻言,笼冠男人出言安慰道。
“王上不必担忧,虽说朱厌此人性格有些顽劣,但好在有陈家小姐同行。陈太尉之女,向来通晓事故,绝不会任由朱厌肆意妄为。”
说起陈家小姐,男人微皱的眉头略微舒展,面带笑意开口道。“陈烈为人粗犷,未曾想却生了这么个心思玲珑的小丫头。如今跑去太尉府提亲的王公贵胄,可是比我这个王宫还热闹。就连我这几个王儿,也为此事闹得不可开交。”
“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陈家小姐才貌双全,应得几位王子欣赏,若是有机会结成连理,也不失一桩美谈。”笼冠男人附和道,声音依旧嘶哑无力,好好的一桩姻缘,从他口中说出,总让人觉得阴气森森。
也许是对这种声音早已习惯,端坐于上方龙椅上的男人并不在意,微笑点头,似乎很满意笼冠男人的说辞,想了想,正色开口道。
“天下武举,虽说已有八次为例,但对于我南僳来说,却是第一次以主人身份参与武举。如今天下,以我南僳国力为最,这盛世武举,万不得让他人看了笑话。”
“谨遵王命!”笼冠男人附身一拜,一直窝在长袖中的双手露了出来,正和男人的脸色一样,毫无血色,骨瘦如柴。很难想象,这个看似孱弱的男人,手中却统领着南僳最大的谍报机构。
鬼隼之主,司马凌枭。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初掌鬼隼之时,江湖中曾有一个小有名气的门派,唤作金刀门。金刀门主金万山,仅凭一把金环大刀在当时的南僳武林中闯出一片天地,成立金刀门,广收弟子,开宗立派,一时间风光无限。
一次酒醉后,向来口无遮拦的金万山,笑称南僳朝廷已无人可用,居然派一个阴人来执掌鬼隼。
此话一出,第二日便传入司马凌枭耳中。听了传言,司马凌枭并不恼怒,只是阴森的笑了笑,也不辩解。
七日后,一天夜里。金刀门上下弟子连同杂役,共三百三十七人,一夜皆无首。哪怕是尚且还在襁褓中的金刀门少主,也被扔进井中活活溺死,鸡犬不留。
当时风头正劲的金刀门甚至连有效的抵抗都做不出,便土崩瓦解。从此以后,江湖再无金刀门人,天下却多了一个人人谈之色变的鬼隼之主。
慢慢的走在出宫的小路上,司马凌枭伸出双手,整理了一下由于跪拜微微歪向一旁的笼冠。
抬头看向天空,烈阳依旧滚烫,身体上却毫无暖意,这跟他修炼的功法有关。
苦寒经,一个能让修炼者几十年如一日身受寒气侵蚀的功法。正如司马凌枭的为人一样,阴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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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凤栖殿门前。
方才刚和司马凌枭交谈完的南僳国主正站在凤栖殿门外,这个南僳最高权柄的执牛耳者此时显得有些踌躇。
对天下任何事情都可以淡定自若的他,唯独对这殿中一人有些畏首畏尾。
不知在殿门口踱了多少步,忽然,一阵悉碎的脚步声在殿内响起。
听到声音,殿外的国主快速的整理了一遍衣冠,装出一副刚要进入的殿门的模样,跨步向前。
“王上?”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随后一个身着华服的宫装女子款款走出。
女子很美,眉如翠羽,齿若含贝,岁月似乎并不忍心在她那张毫无瑕疵的容颜上留下痕迹。本就极美的脸蛋上,一双桃花眸子镶嵌其中,让女子更添一丝妩媚。
不同于风尘女子的那种魅态,女子的这种妩媚中透露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让人赞叹其容貌,却不敢生出丝毫亵渎之心。
纵观南僳王宫,有此姿容者,唯有南僳,沁阳王后。
看着眼前这个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女人,南僳国主一脸笑意开口问道。
“王后这是打算去往何处?”
女人闻言,语气平淡的回答道。
“近几日天气烦闷,臣妾正打算去后花园散散心。”
原已打算返回书房批阅折子的南僳国主闻言一脸喜色,开口道。
“如此甚好,寡人正有此意,这便与王后一起前往。”
沁阳王后听后并不像其他妃子般雀跃,反是淡淡嗯了一声,便转身向后花园走去。
身后南僳国主见王后没有反对,眉开眼笑的跟在女子身后,一同朝后花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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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后花园内,一条由珍贵岗岩堆砌的小路上,南僳国中一对身份尊贵至极的男女正在上边闲逛着。
“再过几日,便是武举了。”似乎想要打破沉默,男人率先开口道。
沁阳王后闻言轻轻点头,并未出言回应。
见状,男人也不恼怒,自顾自继续说道。
“今年陈家的丫头也参加了,陈烈这厮,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初冬?却是个极好的姑娘”沁阳王后破天荒的开口回了句。
见女人出言回应,南僳国主赶忙继续道。
“初冬这丫头虽是不凡,但在寡人看来,比起当初师妹你,还是差了些许。”
听了男人的称呼,沁阳王后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并不喜欢这个称呼。
“王上,你现在已经贵为南僳国主,曾经一些往事,还是不要再提为好。”
一直笑脸相迎的南僳国主听闻此言,面色阴沉下来说道。
“这么多年了,难道王后就非要如此记恨寡人么?”
淡淡一笑,沁阳王后开口道。
“整个南僳,莫不是对王上爱戴有加,我沁阳只不过是一介妇孺,又怎么有资格谈得上记恨呢?”
南僳国主闻言有些激动的抓住女子双肩,强行将其目光对着自己,恼怒着开口喊道。
“这么多年,寡人何曾做过违逆你意愿的事?你为何连正眼都不愿意瞧寡人一眼!难道只有!”
话音刚落,男人自知失言,赶忙放开沁阳王后道。
“王后莫怪,寡人失仪了。”
本来脸色淡然的沁阳王后在听到男人盛怒下吐出的一番话终于有些动容,弯下身子,施了一礼,略带冷意的开口道。
“臣妾突感身体不适,这便回凤栖殿歇息,望王上恕罪。”
说完后,也不等男人答应,径直快步穿过小路,回往凤栖殿,只留下一脸落寞的南僳国主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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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凤栖殿王后卧榻上。
沁阳王后正拄着香腮怔怔出神。夜风,透过窗户吹进宫殿内,烛火摇曳中,女人一张降服了岁月的容颜显得有些黯然,喃喃自语。
“十九年了这盛世武举依旧如期,可这天下人,有谁还曾记得那状元郎?”
那一夜,凤栖殿中,烛火一夜未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