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看麦家的《人生海海》。一个儿子和老子抗衡、斗争、原谅的故事。麦家在一次接受凤凰卫视的采访中说道,之前对父亲的赌气或者还有怨恨的成分在后来学会了谅解,学会了去和解。而在郝仁心中,他对他父亲的感情是复杂的,更是矛盾的。爱吗?爱!狠吗?狠!

    郝仁说,他叔叔出事之前的父亲在他们孩子们眼中,心目中都是伟大的至尊存在。从小到大,都是母亲严厉管教他们,甚至用鞋底、秸秆,甚至皮线、细条木打他们。他的父亲从没打过他们几个,甚至发过厉声吵喊都没几次。相反,他在他们几个孩子面前总是一副孩子王的形象,和蔼可亲。小雨天会带他们去河沟钓鱼、钓青蛙,到水里摸河蚌、捉河虾、逮泥鳅和黄鳝。晴天可以为他们扎风筝,做木,甚至用自行车链条和钢条做手枪,填带扳机那种。有时候有像是无所不能、样样精通的超人英雄。他妈妈说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流行宣传队排演十大样板戏,他父亲自学的风琴、口琴,她就是那时候被吸引的。后来,县里组织创建剧团,他父亲又很快学会了拉弦子、二胡和吹笙箫,家里的收音机都会拆开维修和组装。从郝仁记事儿开始,他父亲就时常跟邻村朋友搭档,为各村人家举行红事、白事吹唢呐,每次回家都会带回一些好吃的食物给他们。

    他父亲最辉煌高光的时刻,应该是郝仁刚上学时。当时,他的曾祖父还健在,狗胜的爷爷奶奶也还没去世。当时两家走的很近,狗胜的爷爷还要郝仁的父亲做了干儿子。当时,狗胜的叔叔在村后开了个冶炼厂。里面有高高的冶炼炉,先是把各种原料混合,掺拌,倒进冶炼炉,接着点炮(就是给冶炼炉点火)。然后,真个炉子一下子沸腾起来,黄色的浓烟一下子升起来,飘得村里都是,呛得人睁不开眼。他做亲先是过去协助建厂方、车间,后来被委任了当副厂长,一个月200块钱。当时,那时成了郝仁他们炫耀的资本,当然还有,看到了绿色的北京吉普车,还有了送她包书皮的报纸。郝仁记得,当时享受最大的福利就是星期天去找他爸爸可以蹭着他在厂里伙房吃大锅饭。五分钱一个的大方卷白馒头,一角钱一碗大白菜炒豆腐。吃得那个叫香,那个好吃。之后,他父亲又被派去负责采购,经常出差,自然又被郝仁他们几个孩子炫耀了好久。

    只是,好事不长久。一年后,父亲就回来不干了。原因是,越接触的越多,了解其中的内幕越多。如:开炉冶炼厂里可以赚很多钱,每次产生的黄烟对人体的危害是不允许的,他父亲建议购买进口设备改善工艺,老板说他傻帽;如采购原料,厂里的钱被拿去赌博而千方百计拖欠、不付客户的货款;如老板的亲戚私吞厂里财务等等。终究,他想学魏征进谏,却是造老板冷落,同事排挤,只能自己辞职。知道五年后,厂子被举报,在媒体的报道跟踪下关闭。老板欠了客户100多万不给,最后得罪了手下一销售副总,被其出卖,客户所在地的警方跨境抓捕,被判了几年,最后打点关系捞了出来。当时,他的父亲到外地建筑地打工了。老板出来给了一句评语:“他这个人,跟我在一起,其他人都拿我的,要我的,最后还坑我。只有他,什么也没图过,也没得到什么。人是好人,只是脾气太直。”虽然他的父亲没给家里带来多少钱,但那时的郝仁却是引以为豪的,谈到父亲都是胸脯挺得高高的,扬眉吐气的;说起他爸爸都是最棒的。然而,自从他叔叔进监狱坐牢后,他心中的父亲的形象一下子打破了,毁灭了。他学会了抽烟,从早到晚,好像不能停下来,一天四包的抽;他学会了酗酒买醉,发疯惹事;每天的他睡得晚起的更晚,起来也是唉声叹气,出神发呆。以往的风采一去不复返,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

    郝仁说,那次事件发生以后,他就不跟他父亲说话了。甚至到多少年后,即使他父亲主动找他说事儿,他应付几句。郝仁说,那次父亲对他母亲的毒打,打进了他的心里。打出了他对他父亲的冷漠,甚至憎恨。甚至到将要走完自己的最后一段生命之路时候,也没有原谅。他可以理解那时父亲的羸弱,可以理解他的无能,但无法原谅对自己女人的伤害。再苦,再难,不能无缘无故地拿家人发泄出气。自己以后无论贫贱富有,都一定会对他的女人好,一定对自己的家人好,一点伤害甚至委屈都不允许。

    在最后记录的文字中可以知道,他对他父亲的感情是复杂的,矛盾的,而且非常强烈。有时候是憎恨,有时候却又是可怜,更是悲哀。不管是他父亲的个人原因也好,还是当时那个社会环境没办法也罢。对他的父亲,他心里已经生成了一个结,一个无法打开的结。因为不仅仅是伤害,还有他的整个人生轨迹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