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先生，我托您去找王后的事还记得吗？”
“记得，您的牙雕，我已经托人送到您的府邸去了。”
“我很开心能和您这么聪明的人打交道，布朗先生。”巴特利特点了点手上的烟斗，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前。
窗外的庭院布满了饮饱雨水的树木和花草，散发出光鲜耀眼的光泽。
“对了，今天早晨下雨了，您来的路上没遇上麻烦吧。”
“没有，承蒙您的关心，伯爵殿下。”
巴特利特摆了摆手：“我来坎迪斯这么久，还是没有适应这变幻多端的春天……您记得去年春天的那场连绵的大雨吗？
“我怎么会忘呢？我几乎一直待在家里，都不怎么出门。”
“那场雨可把整个坎迪斯城淋坏了……捎带上之后的春祭。”
“哦……对，您说的是……”罗曼皱了皱眉头，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突出，“我必须得说，幸好去年我们大家都还有积存，否则那可真是个灾难……”
巴特利特没有接话，他的手指一直敲打着窗户的边框，发出细琐的声音。
“伯爵殿下，我有一个提议……”
“布朗先生，我必须提醒您，坎迪斯城已经两年没有好好举办过春祭了。”巴特利特生硬地打断他的话语，“这让我在王城的宴会上总是蒙羞。”
“我感到很抱歉，巴特利特殿下，但我相信有很多……”
“我还得先告诉您，陛下已经注意到您去年为我出的那些馊主意了。”巴特利特刻意拖着音说道，“布朗先生，我不想再听到那些显而易见的愚蠢主意——至少在那个该死的使者离开坎迪斯之前！”
罗曼脸色有点发青，他咽了咽口水，用力地扣着十指，说道：“不，请您相信我……我还有一个办法，一定能让那些乡巴佬和吝啬鬼乖乖地掏出他们口袋中剩下的那些铜子儿……”
“不管怎么样。”巴特利特坐回了沙发上，看着罗曼的眼睛，“我需要为民众承办一次狂欢的聚会，否则坎迪斯城在秋祭之前都会是死气沉沉的了……”
“我向您保证，您听了之后一定会大加赞赏的！”罗曼将身子凑了过去，用极低的声音在巴特利特的旁边嘀咕着。
过了一会儿，罗曼直起身来看着伯爵，后者低头不语，左手细心地捻着胡髭，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您确定这不会被别人察觉到。”
“我有一万分的把握，殿下。”
巴特利特放下手中的烟斗，放声大笑起来：
“好极了，这次春祭一定会是坎迪斯城有史以来最令人期待的盛会！”
春天的太阳在雨后渐渐地显现出来，阳光和煦宜人，石板的道路上出现了水潭，庭院里的树上滴下几滴雨水，鸣鸟从远处飞回来，栖息在马棚上所有的鸟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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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罗曼和伯爵先生畅谈的那段时间里，瓦勒诺神父穿过被唱诗班圣歌的回响萦绕着的大厅，径直朝门外走了出去。
头顶上的乌云还在向四方扩散，黑沉沉的，威严地、缓缓地向远方飘去，脚下刚被骤雨洗刷过的草地显得一片狼藉。但所幸的是，由于建在高岗区的附近，修道院的地势让道路上的积水不断地向南方滑去，流往城边的村庄，这使得面前的这条道路没有变得那么泥泞。
但是瓦勒诺神父看了看到处散落着的枯叶和花茎，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威尔斯，威尔斯！”瓦勒诺转身向内喊道。
“我在这里，父亲。”
一位稍显矮、身材消瘦的男孩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我的孩子，今天负责草地打理的是谁？”
“是亚历山大，父亲。”
“哦，是那个别的地方来的孩子……难道他还在睡觉吗？”瓦勒诺紧了紧那张皱巴巴的尖削的面孔，“中午就会有很多祈祷者过来了，这个样子可不行！”
“我这就去催一下……”威尔斯犹犹豫豫，考虑了一阵，接着说道，“不过……我晨祷结束的时候确实见到他了，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应该在等着早餐——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
“我去打招呼的时候，他就对我大声喊：‘威尔斯兄弟，请您看看今天天上的乌云啊，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我打赌今天要下一天的大雨。’吃完早餐之后，我又看到他坐在走廊上，嘴里诵着我主，又对我喊道：‘威尔斯兄弟，今天天气可真糟糕，所幸的是，既然要下一天的雨，我可以再喝一碗蜜粥休息一下了。’
“父亲，我猜想亚历山大兄弟是想等雨停了再打扫……”
“简直不可理喻！”瓦勒诺简短而激烈地打断道，“难道下一天的雨，就一整天都不打扫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父亲……”
“请你看看旁边图书馆那里吧。”
瓦勒诺伸出手指向隔壁指过去，一名披着长袍的少年正在用扫帚清扫着疮痍的草坪。
“我们需要的是像那位少年一样踏实肯干的年轻人来侍奉上帝。”
威尔斯声地喏了几下。
“我需要谨慎地再考虑要不要准许亚历山大继续留下去了，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威尔斯？”瓦勒诺放弃了准备在外面进行的早课，转身走回了院中。
“明白，我的父亲。”
瓦勒诺迈着步子走入了正门，威尔斯跟在他的后面，偷偷瞥了一眼图书馆门口的少年。
“唱诗班的事最近还好吗？”瓦勒诺在走廊上走着，头也不回地问道。
“很不错，从南区甄选来的几位都很棒，尤其是有位叫西蒙的，好学又听话。按照这个速度来看，在春祭前就能教会他们唱诵整个《圣诗》。”
“哦，那就行。”瓦勒诺松了一口气，“如果能让伯爵满意的话，我们今年的日子也会过得更好。”
威尔斯轻轻应了一声，他听到大厅中唱诗班空灵的歌声传来。
“威尔斯，你要记住，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我们的主神。”瓦勒诺就着歌的旋律，慢慢地说道，“我当初也是像你一样弱，只是一个的学徒，但如果没有坚定的信仰，那我们又和南区的乞丐有什么不同呢？”
“我心里明白，父亲。”
“听本杰明神父说，你最近在看坎德拉里奥先知的书。”
他显然是个固执的人，虽然正教已经承认了坎德拉里奥先知的地位，但他仍不愿意用“圣”称呼这位先贤。
“是的，我对他关于魔法用于治疗的论述部分很感兴趣。”
“我准许你注释《论内元》第三章的第五节，但我要提醒你，你必须依照圣利奥的解法来作释，把它看作神的圣迹。”瓦勒诺顿了顿，“我希望你可以完成这项工作，这也对你自己也有好处。”
“我很荣幸，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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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亚姆把门口的草地打扫完之后，长长地抒了一口气。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乌云已经开始慢慢融化，风也渐渐停了下来，天空仿佛在向地面慢慢地垂落，空气中漂浮的唯有晨雾和其中悄悄落下的细微的水珠。花园中被大雨冲刷得光秃秃的树枝上挂着透明的水珠，落在被聚拢在一起的叶子上，混着散播着的枯萎的树木的味道袭入他的鼻孔。
利亚姆转身走上被雨淋湿的污泥满地的台阶，迎面遇到了正要走出去的托尼。
“年轻人，你好。”托尼笑了笑，稍显干黄的脸上挤出笑意，“晚上休息的还好吗？”
“很好，托尼先生，感谢您的招待，房间很整洁，躺着也很舒服。”
“这可没什么，只是用旧麻填了一下而已，您不抱怨就行。”
利亚姆笑了笑，想起他过去曾经用枯叶拢成的“床铺”，说道：“不会，这可比我以前的条件好多了。”
托尼干笑了两声，说道：“您大可不必这么奉承我们，这里的条件一直都不好。在你们这些旁人眼里，我们和修道院穿着一条裤子，可实际上我们几个老家伙都知道，他们只把我们当成赚名声的工具……哦，很抱歉跟您说这些，老家伙话总是有点多——对了，您是哪里的人？”
“我是从这里很远的一个村里出来的。”利亚姆摸了摸胸口，“我去王城待了几年，总归不适应，就回到这里来了。”
“有你这样健康的年轻人在这里真令我开心。”托尼似乎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地说道，“其实你不必起早来打扫这里，我们一般都要过几天才好好清理一次。你白天的时间尽可以在这里看书，这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每天充其量帮我们收拾一下老骨头不方便够到的地方就行了。”
利亚姆将右手掩在胸前，低头深深一鞠躬，表示感谢。
“愿你梦想成真，主神保佑你。”
托尼微微低头，错身走过利亚姆，在花园里一边散步，一边拾捡起飘来的枯叶。
利亚姆回头看了看，头顶得太阳渐渐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他拍了拍身上的长袍，走进了馆里。
“我们继续看这一本，霍恩斯。”
上午的古籍室空空荡荡，利亚姆把昨晚没翻完的《古阵法考》抽了出来，坐在了地上翻看了起来。
《古阵法考》，“大学士”奥特朗众多阵法研究中的沧海一粟。奥特朗的一生硕果累累，虽然他提出的“剑法同源”说至今仍受到很多人的质疑，但他毫无疑问在阵法、古魔术等领域取得了震古烁今的成就，几乎是新政至今最伟大的魔法学家。
一件众人皆知的事情是，奥特朗的身体不佳、法力也几近平凡，但由于他对魔法卓越的贡献和成就，新政还是将其册封为大魔导师，称他为“大学士”。而在他去世之后，无数的魔法学徒为其送行，时任的国王欧文·朱斯蒂诺，即欧文一世，以他的所藏和贡献为基础，在王城修建了奥特朗图书馆，也是大陆上唯一一个以个人的名义命名的图书馆。
“霍恩斯，快看，我们一直用的驱动水元素的法阵是错的，怪不得我一直拢不出水泡。”在没有人的古籍室里，利亚姆一个人喃喃自语道，“都怪以前看的那本书太旧了，破破烂烂的，图都看不清了。”
利亚姆看了一会，把书放在了一边，闭上眼睛，他的手上浮现出一道蓝色的法阵，一串透明的气泡在空中上下漂浮着。
突然，利亚姆拢起手掌，正在跳舞的气泡们啪得一声爆了开来，化为一道泡影。
声音不对。
利亚姆这样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