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放他们走吗。”一旁，清对着剑歌说道。

    他们跟在黑汉子一众人等身后，了解了这些青壮们从“进山”到“出山”的整个过程。包括那枚看似厚重无比实则轻若无物的“国”字牌，那开阔的山洞里伫立的四根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青绿色石柱，还有那散落在石台上被封印成煤球似的“星核”。

    “跟着他们……然后看看，是谁在幕后主导着这一切。虽然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但，那个人，或者说那个东西，我现在还不知道他藏在了哪里。”剑歌缓缓说道。

    “师兄说的……那是什么人啊。”

    “域外之人……”剑歌说完，便没有再开口。

    于是二人便又跟着一众青壮们回到了他们的村庄。

    雾山山脚，雾村。

    虽是夜晚，但对于剑歌和清来说，此时却和白天一般无二。此刻他俩站在雾村的上空，静静地望着脚下发生的这一切。

    不过清此时的状态似乎并不好，他的神色有些复杂。他突然感觉脑海里多了一些东西，但却不知道是什么，乱糟糟的。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问道：

    “师兄……，死，是什么。”

    “哦？这个星的学堂没讲么？”剑歌有些意外，小师弟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

    “没有……，又或许讲过……，但我忘了……”

    “这样啊……”剑歌沉吟着轻踏了几步随后便说道：

    “死，应当就是事物的生命走到了尽头。然后他的躯体被腐朽，灵魂被消散吧。”

    “植物也会这样吗？”

    “会的。

    “那我听到他们说什么枯木逢春之类的。”

    “哦？你听谁说的。”

    “之前，我们路过一所学堂的时候，我听到一位教书先生说的。”

    “想来，那应该是还没有真正的死去吧。”

    “哦……”二人的对话陷入了沉默，但很快，清又开口问道：

    “死都是这般令人痛苦的吗？”

    “或许是的吧，但人在这个世界上，总不会是孤身一人的。总会有人因你快乐而快乐，因你悲伤而悲伤，因你的到来而感到开心，又因你的离去而感到难过。”

    “你也如此吗，师兄。你也会这样吗。”

    “会的吧，但我不知道。我还没有，遇到过那些可以令人悲伤的事。”

    “那如果我死了你会悲伤吗？”

    “会，但那不会发生的。有我在，有师父在，你就不会死的。”剑歌说道。

    “哦……”清说着低下了头，望着下方看似热闹嘈杂的人群，突然又问道：

    “那他还有来世吗？”

    “哦？”剑歌顺着清的目光望下去，发现此时那位老人的魂魄此时已自体内飘起。浑浑噩噩地穿过人群，停在了一个背篼旁。

    因为村长的死，此时人们早已卸下了身上的“重担”，将其堆叠在一旁。

    而老人的魂魄便停在了那个背篼面前一直摇晃着脑袋，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后来像是寻到了，于是老人便朝着背篼走去，刚刚一只脚踩进背篼，不料竟被弹了出来。

    这下老人好似没有了办法，便只能一直围绕着那个背篼不停地转圈。

    瞧见了老人的动作，剑歌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有了。”

    “那他现在是在……”清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或者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或许是猜透了清的想法，只听见剑歌说道：

    “在那个用竹子编织的容器里，或许有他的一份本源。”

    “师兄，你是说，在那个箩筐里有一块本源是他的吗？”

    剑歌摇摇头，说道：“箩筐吗？不知道你又是听谁说的。不过的确有一块是他的，但也没那么大。那一块中，属于他的估计只有一粒细沙大小。其他的部分，都是另外的生命的。”

    “那这里那么多本源，得是有多少生命呀。”

    “很多，估计数不太清楚。”

    “那我们把本源还给他们，他们就会恢复过来吗？”

    “并不会。而且这些本源按理来说是属于星球的，只是记录了他们而已。等他们死后这一切记录都会消散的。

    于是，已经死去的生命便只能活在记忆里。等到什么时候被遗忘了。就再也不复存在了。”

    “那我们有什么办法帮帮他吗？”清说着，还用手指了指那个仍在转圈的老人。

    “其实帮与不帮结局都不会改变的，人的生老病死都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而灵魂也本就是注定要消散的。不过我们倒是可以让他的后人稍微不那么难过。”

    说着，剑歌便抬起了手，对着那老人的遗体虚空一握。

    顿时，整个天地间风变色。无数如雾般散发着柔白光芒的灵气在剑歌手中汇聚，旋转，然后又消弭于无形。

    此刻剑歌的手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令无数的灵气都消失了踪影。但能量是守恒的，看不见，并不代表它就不存在了。

    只见剑歌手中突然握紧，霎时只听见天地间传来一道惊雷一般，“轰”的一声响。

    这一声，仿若天威，荡开了天地间的悲痛与寂寞。于是村民们纷纷抬头仰望天空。

    此时苍穹之上，霞光万丈，雾缥缈，被那厚厚雾所格挡的好似有另一个世界。那里仙乐阵阵，彩绫飘飘，偶然间又似有仙鹤乱舞，老翁对弈，孩童啼闹。当真是仙人之境。

    底下众人无不目瞪口呆，欣然神往。

    “轰隆隆，轰隆隆。”此刻那仙外端传来阵阵声响，随后便有些许轮廓渐渐浮出，好似将有天门显现。

    不多时，当真有一座天门屹立于苍穹之中。

    此天门高万丈，色柔白，霞五彩。似似玉，若虚若实。看似威严万分，却又令人心静神和。

    正当众人震惊于如此雄伟壮丽的天地奇观之时。那天门，开了。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那天门，便打开了。

    被打开的天门之后是一道七彩光幕，光幕后似有人影舞动，又好似神兽立伫。在光影之下，一静一动，便仿佛诠释了世间所有奇妙。

    这时候，却见那天门的光幕之中折射出同样的一道七彩霞光，奔向那柳树旁的白发老人。仅仅一瞬间，那老人便是溺在了那道霞光里。

    众人来不及惊叹，却又是瞧见那白发老人体内好似有道影子缓缓浮出，而那道影子便在这七彩霞光中渐渐变得凝实。

    “是村长！”人群里有人发出惊呼，他看清楚了这影子的模样。

    而老人的模样却是和原本大相径庭。且看此时那老人一身华贵锦衣袍，苍髯皓首孩提样，张臂瞑目霞光里，赤足垂首恍似仙。令人好生羡慕。

    “这是村长的魂魄吗？”

    “村长莫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的。”

    “胡说，我看啊，村长这是登仙了。”

    “我爹，成仙了……”

    ……

    人群言语之中，再没有一丝悲伤。

    “这便是仙人吗？”清喃喃道。

    清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切，尽管他明白，这些都是剑歌用灵力虚构出来的假象。但还是不免被这般恢弘浩大的场景所震撼。

    要知道，布置这片绚烂无比的场景，需要的灵力可得以海量计算。如果是他自己，耗尽全力都办不到。

    更令清不明白的是，明明之前说要低调的剑歌，为何突然就这样暴露了自己。

    “师兄，这便是仙人的气魄与胸襟吗？”清问到，似乎意有所指。

    “嗯？”剑歌看了他一眼，好似猜透了他心中所想，笑道：“想到就做了，需要什么理由吗？”

    “想到，就做了吗……”

    而此刻，天空中的异象也已接近了尾声。待那老人自霞光升入天门以后，这恢弘大气，绚烂无比的天地异象也就逐渐消散了。

    但这盛景是如此夺目与震撼，引动的灵气又是如此庞大，自然不会只有村民们才看得见。

    此刻皇城以北的一处幽深山谷，便有一素身青袍中年负手立于谷中高台。望向那远隔数百里却依然清晰可见的万丈霞光，感受到远方传来的强大到有些令人心惊的灵气波动，此人却也不惧，只是喃喃道：

    “是宗来人了吗？还真是强大得令人心惊啊。不过，你来错地方了。我这里可不是给你们过家家的地方……算了，我还是先去禀告那位大人……”

    说着，手中一阵光华流转，随后就好像是被定格在了那里，再没有了一丝动作。又好似有一阵风吹来，将他给吹散了。于是天地间便不见他丝毫踪影。

    夜晚很快便过去了。

    黎明如期而至，而雾村的村民们却是在村口呆了一夜。仿佛没有困意一般。亲眼见到老村长飞升，那怎么处理老村长的遗体便成为了一众村民讨论的话题。

    有人建议将村长埋入雾山，这样便可以守护整座山峰。又有人说不如将村长埋在村口的老柳树旁，村长一定会保佑大家的。还有人说，不如将村长放在祠堂，保佑我们雾村香火鼎盛。

    众人七嘴八舌地争论了一夜，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而清和剑歌则在雾村上空静静呆了一夜，看着老人的灵魂一点一点变得虚幻，直到黎明降临的时候，变作点点光芒消散了。

    “师兄，灵魂都是这般消散的吗？”清望着那老人生命中最后的一点光芒问道。

    “是啊，每个人的灵魂消散之时都会化作点点星光，然后重归于虚无。”剑歌回答道，这样的情景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那为什么会是光呢，而不是直接变作尘埃消散于天地中。”

    “因为我们每个人，每一个生命，都可以是光啊。也许他们会很平凡，并不如我们这般。但很多人那短暂的一生中，或许就有那么一段时间又或者那一瞬，他们身上的光芒就会比你所见过的任何一颗星辰都还要闪耀。”剑歌似乎对于这个问题早有答案。

    “那我也会成为光吗？”

    “会的。”剑歌伸手摸了摸清的脑袋说道“到那个时候，或许你就会成为奇迹。”

    “奇迹？那也是光的一种吗？”

    “是的吧……”剑歌的眼眸变得深邃起来，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却没有再回答。

    ……

    当太阳重新将光辉洒遍每一个角落，便有一队人马自地平线走来。

    来人皆是一身墨色鱼鳞锦衣袍，腰悬鎏金绣春刀，左手执缰绳，右手掌宝刀，面容俊朗，高大威武，甚是不凡。不过此时每匹马上却都驮了两只盛得满满的竹筐，打破了这份神异。

    他们是大祭司的亲卫，墨麟卫。

    “他们来了。”很快，有村民发现了来人。

    于是村民们散去，顺便把老村长抬到了村里，将村口的空地留了出来，只剩下了包括石头在内的一些青壮们。

    尽管驮着东西，但速度却并不会因此慢多少。不一会儿，这一队黑衣人马便来到了村口。

    到了村口之后，墨麟卫们便翻身下马，卸下竹筐，将筐里的粮食连同着布袋一并取出，放置在一旁。而后又牵马走到了昨晚石头他们堆叠“矿石”的地方。

    只见他们将一个个煤球似的“矿石”从背篼里倒进竹筐中，装完之后又将竹筐复系于马背上。随即翻身上马，这就是要离开了。整个过程没有人说一句话，都沉默冰冷得像是机器。

    待墨麟卫驮着“煤球”离开后，石头便招呼着村民出来搬运粮食。

    虽然这些黑衣人个个神俊无比，但身上总有一股子寒意，让村民们感到很压迫，村民们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所以每次墨麟卫来的时候村民们都会让老弱妇孺回避。只留下青壮们守在外面交易。

    话说这一队墨麟卫正驮着“煤球”渐渐走远，却见那为首之人突然一顿。他一停，后面的墨麟卫们自然也纷纷停了下来。

    随后只见那人脸色逐渐变得阴沉，而后转身抽刀喝道：

    “大祭司有令，杀！”

    “杀！”于是墨麟卫们纷纷调转马头，抽刀附和。

    其队伍动作整齐划一，令行禁止之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若不是向百姓举起了屠刀，倒也担得上几句夸赞了。

    墨麟卫的这一声“杀”是喊得震天动地，正在搬粮食回屋的村民们听见后，顿时就慌了神儿。慌了神儿咋办呢，村民们想逃，却又不知道逃哪里去。只好跑回家找个角落或者水缸躲起来瑟瑟发抖。

    而石头等一干青壮却是连忙赶回屋里拿了武器，守在了村口。望着远处那激荡的满天烟尘，感受到大地传来的颤动与那震天的声响，村民们的双腿都止不住地打战。

    相比于装备精良的墨麟卫来说，村民们大多都是拿的一些木质的角弓或者看上去已经有些锈迹的朴刀，看上去十分简陋。但这是他们唯一的武器了。

    此刻雾村上空。

    “哦？想要杀人灭口吗？会不会晚了一点。”剑歌喃喃自语。

    “师兄，我们不帮帮他们吗？”清问道。

    他觉得村民们有些可怜，生命是不应该被杀害的。

    “师兄？”

    “什么？”

    “你能不能……”清话还没说完，便不知道这话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了。

    只见此刻的雾村，时间仿佛被凝滞了。村民们或高举朴刀，又或是拉满了角弓，呈戒备状，但再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而更让人感觉惊奇的却是那策马奔行的墨麟卫。此刻都无一例外地呈奔腾状立在了原地。更有甚者，直接被定格在了空中。就连那激起的满天烟尘，也都不再消散。

    “能不能什么？”

    “没……没什么了。”清摇了摇头。

    “那我们走吧。”剑歌说。

    “去哪？”

    “去星主那里。”说着，剑歌朝着那一干墨麟卫们轻轻抬了抬手，便将他们从地面给拉到了跟前。然后又伸出手掌往下压了压，顿时，漫天烟尘散尽。

    之后剑歌又将四处散落的“星核”给收了起来，便带着清和这一众人马向着皇城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