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薄今接连两天没有回去,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简单的铺上被子,将就了两夜。
他从来不是个胆小的人,也从未害怕过什么。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无法面对橘贝的眼神。
那种破碎后,仍旧不动声色的捡起来,自己黏合好,小心翼翼又带点讨好的眼神。
她不该是这样的。
他认识的赵橘贝,活泼,大胆,不大的小脑袋瓜里,永远有出人意料的词汇与想法。
她像误入人间的小精灵,古灵精怪,又像沉闷漫长的夏夜里贸然闯入的一只萤火虫,点亮他无趣的心。
她带给他无尽的生机,只要看着那张脸,便有说不出的活力源源不断的从身体里涌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
斯薄今想了许久,记忆定格在那一夜。
在橘贝检查出怀孕了的第一夜,在他无比坚定决绝的说出,‘这孩子我不会留’的那一刻。
那晚夜色太浓,浓到他根本没看清她眼底陨落的光芒。
她为了保全那个孩子,不惜放弃自己的自尊。
曾经光芒四射的赵橘贝不见了,只剩下曲意逢迎的,依赖着他的女人。
这份转变令斯薄今心痛的无法呼吸。
他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所以更清楚自己究竟做了怎样的混账事。
他的行为伤她至深。
或许是连橘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伤害。
他在不知不觉中剥夺了她的自信。
这与杀人诛心有什么分别?
斯薄今啊斯薄今,你当真害人不浅。
曾经一个女孩为了你丢了命。
如今又让另一个女孩为你丢了自我。
他如此劣迹斑斑,是他不配。
咚——
办公室一角的古钟发出一声厚重的声响,驱散了混乱的思绪。
斯薄今自沙发上缓缓睁眼,冷峻的面上,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已经十二点,他这一觉睡得有点久。
错过了早餐,肚子早已经饥肠辘辘。
简单的洗漱一番,捞起外套出了公司。
沿着公司前面的马路一直走,尽头处转弯便是闹市区。
清晨时会摆上一路的早点小摊,现在已经过了早高峰,摊位寥寥无几。
这几年的隐姓埋名的生活与之前在斯家时的天翻地覆,从来不吃路边摊的斯家大少爷已经死去,活下来的席先生爱上了这些没有名头的路边小吃。
或者他爱的不是这些算不上多好的口味,而是人潮拥挤时,那蒸汽缭绕,热闹非凡的人间烟火气。
最常去的早点摊还没收摊,斯薄今阔步走过去,要了一份煎饼,数着时间。
这是他的习惯,计算商家做出一份煎饼的时间,若是碰巧与之前的重合,内心便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满足感。
一个小癖好,人嘛,都有些异于常人的怪癖。
店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对面前这位衣不染尘,身着华贵的老客户的小癖好早已习以为常。
斯薄今算时间算的入神时,突然被人撞了个手肘。
手一抖,计算的秒表提前结束。
男人剑眉打成结,冷面上呈现微微愠色。
一转身,没瞧见人,再细看,一个只到他腰线的小男孩惊慌的道歉:“叔叔,对不起!”
“程瑞!”
不远处有细柔的女声由远及近,女人小跑过来,拉过小男孩上下检查:“没事吧?”
斯薄今自那女人出声时,颀长的身形便已经一寸寸僵直。
他机械的移动目光,直到那熟悉到了骨子里的身影映入眼帘,眸中死寂一片的湖水轰然掀起巨浪。
那一瞬间,不可置信,惊喜,愕然,茫然,疑惑,无数种情绪交织着,复杂的凝在眼眶里。
女人检查完小男孩,才想起要道歉。
“先生,对不起,小孩子太调……”
后面的话像被人硬生生掐断,陡然中止。
女人错愕的看着面前人,忽的想起什么,面色一白,拉着小男孩便匆匆转身。
她走的急,隐隐有逃窜的意味。
斯薄今没有立刻去追,他的视线落在女人明显错落的脚步上。
她的右腿好像很不得力,再加上步伐仓促,更显得滑稽。
心口处宛若被人扔了一块刚从火中掏出来的石头,落在软肉上,嗞的一声,冒出袅袅白烟。
在女人身影即将没入转角处时,斯薄今大步追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唐姿!”
他唤她的名字。
时间长河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劈开,过去的人和现在的人猝不及防的重叠。
哪里物是人非,都照的格外清晰,极其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