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已过夏至,幽冥暗世却仍旧冷得三九天似的。申时刚然一到,天色已然黑透了。人们倒也习以为常,自星际1513年诸神之王诅咒流放幽冥暗世后,此地已历经17年的昼短夜长、时令错乱、节气不分,习惯成了自然,倒又很多人记不起幽冥暗世早先是怎样的光景。尤其在虎丘亚赛尔,那里是寻乐子的天堂。
暮色刚至,亚赛尔周匝各条街巷已然车来轿往,客人如蚁,各色商家摊贩早早赶来,错错落落搭起席棚,低一声高一声的吆喝,混着门边伙计揽客的长腔,四下顿时热闹的开锅粥似的。
一个黄丝巾束发,穿着蓝衫子,手打香妃折扇白净面皮的年轻公子,走马观花似的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上了石碑桥。走了约一里许地,忽听有人招呼一声:“这不是五爷?!”
五爷名叫河东璎,你看他不修边幅,竟是亚赛尔河东一脉的公子哥,虽称五爷,却是河东氏顶门公子。
说道根上,河东氏原系暗士一族,祖上河东章,气旋修为已达朗将级,追随暗夜将军鞍前马后数十载,卓有军功,授一等舰船都尉,世袭罔替。后因暗士败北,星球流放,河东章后人河东林墨凭着氏族威望以赌场起家,逐步形成盘踞半个虎丘的灰色商业帝国。后创世建部,河东墨林顺应形势投入创世部,仍袭一等舰船都尉。河东墨林无心政务只求富足,创世族长也乐得他不逐权利,这舰船都尉就成了虚衔。如此一来河东家就成了正儿八经的官商,古往今来能成大气候的都是官商,一边当官一面经商,民办无形成了官准,加之亚赛尔位于创世、地藏、守恒、天启四部交界,各部“迁客骚人”乐得到此一扫胸中积郁,由此河东氏买卖越做越大,已是不容小觑的望族。
生意兴隆,河东氏子嗣却十分艰难,河东墨林膝下五子,四个出痘早夭,只有河东璎这一个成人的。因着膝下荒凉,五爷河东璎更被宠的无法无天,打小便似邪神下凡,吃喝嫖赌无一不沾、无一不好、无一不精,由此人们送了他个外号,唤作河五邪。
河东璎用扇柄拍打着脑门,一手指着来人,眯眼想了半晌,却没个头绪。对面刀条脸的男子赔笑说道:“五爷贵人多忘事,我等曾与五爷曾是同窗,我是雷霆族的张保罗,他是霜锷富多玛,五爷该不会忘了吧?”
“原来是你们两个,五年前你们和松宁去地藏谋生时和叫花子似的,如今出落得这样阔,都不敢认了。”河东璎用扇柄重重一拍额头。
富多玛赶紧接过话:“五爷取笑了,我们俩都是破落子弟,再如何出落怎能比的五爷阔。能与五爷同舍读书,如今想起还是荣幸。那年走投无路,随着同族前往地藏谋生,一别五年,说起这里头的周折,真是一言难尽,如今我弟兄俩在虎丘给衙门听差呢!来河东兄,给你引见一下。”
富多玛对旁边的鹰眼汉子:“这位是亚赛尔少掌柜的河东璎,虎丘城里没人不知道,虎丘商人位列第一,实实在在的少年英豪。”
河东璎心下极是受用,却故作谦虚的一拱手:“哪里来的少年英豪,叫我璎就好了,敢问仁兄台甫。”鹰眼汉子略一躬身:“虎丘带兵佐领曹彼得,璎兄久仰了!”
“原来是曹大人,失敬,失敬。”璎一面说,目光上下打量曹彼得“恕我唐突发问。”
“知无不言!”
“彼得兄怕不是本地人士吧?”
曹彼得正等他盘问自己根底,拔了拔腰板,从容答道:“我原属摩岚星,乃是兽铤部族,旅居于此的。”
河东璎赶紧抱拳拱手,这礼数是不得不做的,自 以来,大批型集重犯频繁迁往幽冥暗世,暗世如今已是种族混杂,暗士一族占总数只有三成,且暗士一族受,已是惊弓之鸟,虽不可以偏概全,但不客气地说已是人人自危,树叶掉了绕着走,更兼兽铤部历来豪横。是以河东墨林虽然尊贵,却不得不对这兽铤族的矮些声气。
河东璎面上赔笑,心里暗骂:“什么旅居于此?都是翻了他妈杀人放火重罪,一群囚犯在这托大,纯粹装犊子!”但他出身官商家庭,瞧遍各色人物,打小就练就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心中想着,却并不形于色又略寒暄几句。富多玛见河东墨林说着要走,赶紧上步拦挡:“我们刚打宝局出来,可怜见的,饿得前胸贴后背,五爷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带我们开开眼,好歹今儿碰上,也是我们的缘分。”
河东璎笑着打趣,“论起装穷卖苦,富兄算是翘楚。不是不带你们去,只是我去亚赛尔墨香水筑,有吃的有玩的,只是三位俱是官身,到那种地方,怕传讲出去有损官威,不去也罢。”
曹彼得并未听出言语间的揶揄,咂舌道:“我等虽为官日浅,却也深知与民同乐!如此说,今儿我们扰定了河东兄。”
话说到这步也叫个“不得不”,河东璎狡黠的一笑:“既这么着,请随我来吧!”
曹彼得三人便跟了河东璎向西,又向北,走了一截胡同,出了温洛街口,眼见一段粉墙围绕,其内高矮错落的青砖红瓦房舍便是有名的墨香水筑。三人穿过热闹嘈杂的前店酒楼门面,踅过楼北一个小侧门,迎门便是一座浮雕寿山福海的影壁墙,绕壁而过,却是一座三层秀楼,且不顾楼中男女如何做耍,只沿着甬道逶迤,穿过秀楼东侧月亮门洞,绕过假山凉亭,翻过拱桥,河东璎这才在眼前的一座水榭子上驻足,撩衣在榭中条凳上翘足坐了,啪的打开折扇。
曹彼得正要说话,却见不远处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轻步而来。至璎跟前,略瞟了曹彼得三人一眼,蹲身一福,说道:“五爷,您来了!”
河东璎笑道:“妙儿,不要拘这个理,这是我几位朋友,我带他们来玩玩。”河东璎指着给曹彼得三人介绍:“这是墨香水筑的鸨儿娘曼妙儿,别小看这女娃,这墨香水筑可如今都是她掌总。妙儿,你好生记得几位爷,爷们日后得暇光临,招待不周我可不答应。”
妙儿优雅的一笑:“全听五爷吩咐,断没有不从的,不知爷们是先开荤,还是……”
河东璎笑道:“时辰还早,你先在堂子里备一桌席面,看得过得过娘且候着,吃过酒再说开荤的事。”
“是了,妙儿先去安排,爷请便。”妙儿说着又是一福,转身退了出去。曹彼得三人盯着妙儿远去的身影,不约而同的咽了口口水。实不曾想竟有如此的鸨儿,曼妙儿身材风韵、凹凸有致,无论是模样还是身材实是无可挑剔,周身都散发着挡不住的诱惑,相貌端丽举止娴雅迥异寻常机缘老鸨那副赶前赴后、絮絮叨叨、阿谀谄媚的俗像。
三个人傻子一般看着曼妙儿进了楼,至河东璎轻轻一咳方才回过神来,曹彼得不尴不尬的笑了笑,指点着看着周围的游廊小桥没话找话:“真想不到墨香水筑后头还有如此景致。”张保罗、富多玛反应何其敏捷,也附和赞叹。
是时天气尚凉,草木花树连似绿意也不曾有,景致无非三酒色徒没话找话,河东璎没个不知道的,但他有意戏耍三人,遂翘足笑道:“这本是接待贵宾的堂子,若非近知,钱再多也是进不来的。”他一脸得意的用扇骨拍打着掌心,“难得三位好雅致,饭就这里用吧,美酒美景,眼福口福可兼得喽。五条!”
河东璎朝楼内一声低喊,接着便见龟公五条鬼魅似的出现在璎身旁:“五爷,您吩咐。”
“今儿就这里用饭了,你去准备准备。”
“是了。”五条一面答应着,一面点燃了水榭子四壁挂的小红烛灯,灯一亮,五条便不见了踪影。
楼内的五条此时已忙的脚踢后脑勺,既要水果茶水汤饭的安排,又要姑娘曲儿的吩咐。今儿墨香水筑生意好,人手全部排在前院堂子,哪想到五爷此时偏来要短儿,适才还在的曼妙儿非在此刻不见了踪影儿,五条越发没了主心骨,扎煞着手吩咐。
“小五子,通知后厨备一桌上等酒席,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小六子,点心果盘的事你去办,西瓜、荔枝、葡萄,还有,对,是香蕉,这几样不能少,快!”
……
还想喊人吩咐,却发现若得的楼内只剩下自己一人,他慌里慌张的抄着小路去前楼去寻唱曲儿的姑娘,走到一半突然想到件当紧的事,水榭子里没有桌椅板凳!正自焦急,转眼瞧见一人远远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