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富多玛三人眼瞅着到嘴的鸭子飞走了,正搜肠刮肚的想着点子吃豆腐,足有移时,榭子里一声咳痰不闻。
妙儿心知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于是趁着上菜的空当对璎珞说:“这没你的事了,去吧。”
此时的璎珞再没了抚琴时的自信,他双眼呆呆的盯着脚面,只见他的头顶上下晃了晃,转身正要走,却被富多玛拦住:“这小子有点意思,你不要急着走。”
于是璎珞停住脚步,求助的目光望向妙儿,口中磕磕巴巴的说道:“我,我,后厨还有事哩!”
富多玛没说话,转而望向河东璎,河东璎说道:“后厨少了就起了火了。听富爷的,再多呆一阵,就在旁边伺候着。”
菜渐次上齐,有了菜的作伴,就下的越发快乐,璎珞或是提心吊胆的执壶倒酒,或是做错事似的垂手侍立,他为自己的狼狈而羞怯,而羞怯,使他更加狼狈。
小酒一端,几人的脸色顿时生动起来,架着酒劲儿,嘴里开始跑舌头,炫耀自家祖上的文治武功。
张彼得夹了一筷子鱼,乜斜这左右说:“我家老祖托维尔,是雷霆部落的开国将军,辅佐雷霆王南征北战,历统一坦斯卡星大小百余战,征冰门诸岛,统麾下三千甲兵渡江,一口气打到冰门,冰门神将鲁斯特牛x不,见到我家老祖吓得灰头土脸,弃城投降。”
富多玛“吱溜”一口小酒,撇着嘴说:“别扯那没用的,张保罗,听姓就知道,你是正枝嫡出吗?”张保罗脸涨得通红,一时无言以对,装作没听见,闷头吐着口中的鱼刺。
富多玛得意的笑笑:“我是霜锷部名都尔汗的嫡系子孙,名都尔汗知道不?斯尔坦斯星首位大学士,足智多谋,海默冰山都知道吧,那时我家老祖调遣霜骑兵耗时一日汇集而成,当初可不是景点,为的是截断乌霜甲兵逃跑去路,结果你们都知道,一网打尽!霜锷建国之初,国内无文无字,仅用九九八十一天创造霜文。”
曹彼得不屑的抬杠:“写字能打天下吗?我家老祖曹烈围振臂可飞三千里,驱甲可敌百甲兵,辅佐万兽王四十余年,我家有免死金牌十二道!你们谁家有!谁家有免死金牌?”
“嘿嘿,你们翻得都是哪年的老黄历,现在没用了,你们祖上再牛逼三位仁兄不还是要在这苦寒之地流离,咱不和你们摆祖上的谱,我爹河东墨林现仍袭一等舰船都尉,我爹是淡泊仕途,要不你们都得归我爹管。”
说话的是河东璎,他已吃了几碗酒,带着酒意,言语间自然少了些分寸。曹彼得三人闻言不约而同的白了一眼河五邪,想反唇相讥,话到嘴边却又都咽了回去,河东墨林的一等舰船都尉虽是虚衔,可说到底毕竟是有着隶属的现管上峰。宁得罪皇上,别得罪上司。这话到啥时候都是至理。
河东墨林见几人神色不对,赶忙止了话头儿,话锋一转,向曹彼得问道:“曹兄,素闻贵部可御风飞行,但从未有缘得见,不知今日是否有缘一览风采?”
曹彼得一口饮了杯中残酒,哈哈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抖手将杯摔向数丈外的老树,接着便见一群乌鸦振翅而飞。他说声献丑了。
那丑字刚然出口,酒桌前的曹彼得突然一闪而逝,了字传来时已经在丈外了,璎惊得嘴巴张的老大,未及回神,只觉身边微风一动,闪目看时曹彼得已坐回桌前,他一抖手将一件事物抛在桌上,细看竟是一只血淋淋的乌鸦!
众人无不惊诧,曹彼得瞧了一眼一旁侍立的妙儿,得意的说道:“诸位再请上眼。”他说着便摊开手掌,手中赫然是适才甩出的酒杯,丝毫未损!
一瞬之间擒鸦、捉杯这是何等的神速!亭中人无不啧啧称奇,拍手赞叹。
曹彼得擎杯由璎珞斟满,又满饮一杯,撇嘴一笑:“这有什么难的?”
张保罗奉承道:“曹兄言之太谦,这如何不难?试问茫茫星际有几人能有此等手段?”
曹彼得被搔到痒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富多玛捉起案上的乌鸦,丢给璎珞,璎珞并不知道他扔的何物,顺势接了,看清时“妈呀”一声,将死乌鸦抛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富多玛要的就是这效果,满意的大笑。
“一只死鸟也值得你大呼小叫。”富多玛鄙夷的看了一眼璎珞,转向河东璎道:“换作旁人这自然是难的,但就曹兄而言,这确乎是不值一提。五爷,你未曾见过曹兄的气甲修为,那更是一个绝!”
曹彼得连连摆手:“老富吹捧的过头了!”
富多玛故作怒态:“这哪里是吹捧!论职务你是官长,论感情,咱们是自家兄弟,你这话说的兄弟不爱听。”
这看似数落埋怨的马屁更是痒搔的曹彼得受用,却还是虚情假意的安抚:“兄弟不要动怒,不要动怒……”
璎接过话:“气甲?曹兄竟有这等技艺!”河东璎却不是恭维,说道气甲修为,河东氏也算是行家里手,可奈何河东墨林早已看破世事,再不愿子嗣修行此道参与纷争。由此定下不休气甲的家规。偏偏璎沉迷此道,神往已久,但家规不可违,平日又鲜有高手,今闻曹彼得修为臻此炉火境界,却又如何按捺得住。
“可否将那气甲技艺演示一番以助酒兴?”璎诚恳发问。
曹彼得偷瞄了一眼妙儿,见她也满眼期待的远远望着,心头泛起一阵得意,他有意卖弄夺尊,又对妙儿怀着别样的心思,遂不推辞,正了正衣衫,说道:“既是如此,曹某就要献丑了。”
众人不待说话,却闻厅中一阵嗡嗡交鸣,便见曹彼得周身橙色气息萦绕,观者不约而同发出一阵“啊”的惊呼。
透过飘萦的橙气,曹彼得周身已着了一套橙色铠甲,他顶橙色多宝盔,盔顶高竖五彩红缨;身披鱼鳞甲,兽口吞肩,龇处四颗锃亮獠牙,前胸甲叶绘有五色祥;琥珀色宝带束腰,正中嵌一只飞天神鹤;双腿金属护具严丝合缝,熠熠生光,膝盖扣无名兽头,足下踩狼首战靴。
河东璎惊怔过后,一个“好”字冲口而出,余者也跟着道了一声好,曹彼得正自得意,却见妙儿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遂又说道:“这并没什么稀奇,修气甲的外族人也很多见,但说到飞行,唯独我兽铤部信手拈来,玄机何在?诸位来看!”说着,忽见曹彼得背部铠甲忽然咔的一响,一对橙色金属翅膀便自其间弹了出来。翅膀左右前后一摆,竟将厅中一根支柱齐刷刷懒腰截断,少了支柱的方向登时剧烈摇晃,一阵“吱吱妞妞”过后原本伫立的池心亭已歪歪斜斜的不成样子。
曹彼得看着眼前的情形也傻了眼,他原意只是卖弄,并未想到酒后没轻没重,惹出这么大的乱子,看着席间几人用手驱着烟尘此起彼伏的咳嗽,扎煞着手一脸迷茫的自责:“这扯不扯……这扯不扯……”
河东璎一边摆手,咳嗽着劝慰:“不……不要紧……”话还没说完,却听妙儿大声吆喝:“我的爷,亭子要塌了,快,快往外跑。”
一干人才想到这一节,前脚刚才出了亭子,便听身后“轰隆”一声向,池心亭果真塌了。
曹彼得尴尬的望向张保罗、富多玛二人,却见二人也正尴尬的望向自己,遂转身看向河东璎,正要解释几句圆场,却见璎指了指他的铠甲,说道:“曹兄且先收了神通……”
曹彼得不尴不尬的将气甲收回体内,还要解释,却见一人慌慌张张小跑着而来,到得近前,也被眼前的情形惊住了,他一脸疑惑的盯着倒塌的亭子,最终被曹彼得一声轻咳拉回现实。
“大人们叫小的好找!”他向曹彼得三人一躬。
“什么事这么慌里慌张的?”曹彼得终于找到了救星,开口问道。
那人凑到曹彼得近前低声耳语,话罢,说道:“请大人示下!”
曹彼得一跺脚:“还示什么下,带我前去!”他说着转向璎说道:“河东兄,军中出了情况,今日酒只能吃到此了,我们先告辞了!”
说着对张、富二人使了个眼色,开不便去,三人嘀嘀咕咕的说着沿路走出没几步,曹彼得又回过头对璎说道:“河东兄,今日失手毁了亭子,请柜上核算损失,全由曹某一人包赔。”不待璎答话,他一指璎珞:“你,明儿去找我支钱,不去我可不答应!”
说着,一阵风似的去了。
难题留给了璎珞,可这一切似乎与他一个不入流的杂役并没有多大干系,他只是无意中遇见了五条,又被稀里糊涂的安排在亭子里伺候,这也罢了,毕竟,他只是一个不入流的杂役,可亭子毁了照价赔偿,怎么说也该是账房的事,他去索帐似乎越矩。而就在刚才,聪明的夜阑告诉他,这事,想什么办法也要推掉。
夜阑的分析丝丝入扣,一来曹彼得不是真心想赔偿凉亭,他要是真想赔,钱为啥不当面给?即使身上没带,也可后续派人送来,这居心是显而易见的。二来这不是璎珞分内的事,钱取回来,账房邀功;取不回来,璎珞受过。这不划算的事无论如何也做不得。还有一层意思夜阑没有说透,璎珞抚琴之举坏了曹彼得的好事,去军中索帐,曹彼得一定会借机刁难报复。她不说,是怕让怕事的璎珞更加慌乱。
这一番鞭辟入里的话,听得璎珞十分懊悔,他想,这事无论如何也要退掉。可偏偏现在骑虎难下,他去找璎,璎早已离开墨香水筑,去找账房,先生一脸诚恳的拍着璎珞的肩膀推脱——既然曹大人点名要他去,显然是曹大人看得起你,账房去索帐免不得节外生枝,帐已替你核过,一百二十五两银子,曹大人多给的,全算你的赏钱。
小杂役辩不过大账房,如今这烫手的山芋他无论如何也要捧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