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李瞟了一眼被惊吓坏了的璎珞,突然心里不是滋味,丢了的二十八盒糕点是他拿出去买了的。
这原本平常极了的事,历来库房看管都是这副德行,他也是从上一任看管那里学到的这些本事,他甚至都不认为这是偷,就像拿自家东西一样稀松平常。
他承认这次他有点心急,他欠下了赌债,不得已,一次拿走二十八盒糕点典当还债,他原本想着只要有半年的时间,这些空档他就可以设法补上,耗子叼了,下雨阴了,超储发霉了,什么不是理由,可现在,他万万没想到要让一个孩子来替他受过,而且是非死即残的惩罚,这太重了。
他脑中迅速转着念头,假装掰着手指头计算。
“一两银子抽,抽三鞭子……”
说完,他目光迟疑的望着五条。
“三鞭子……”
“啊,嗯!”
五条突然转了口风:“那一百两就是三百鞭子?”
他虚伪的目光里,满是不忍,又用似乎不认识似的目光打量着璎珞,发出一阵长长的叹息。
“璎珞是个好孩子。”
索尔李不清楚他的态度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复。
“送官可就没了两只手!”
五条掩面,似乎极其痛苦,“小小年纪,怎地不学好!”
璎珞仍在鼓起勇气,用尽最大的努力狡辩,在他看来偷,是不对的。
“不,不是我偷的…”
“嘿,我说你这娃子不知天高地厚,铁证如山你还敢抵赖!”
“五,五哥…”
“叫五爷!”
在这件事上,五条和索尔李说不出的默契,几乎异口同声的喊到。
“五,五爷,我没抵赖,我不敢。”
“哟呵,那你倒是给我说说,你这包点心是哪来的,别说是路上捡的,饿死的人见天有,你要这么说,就出去再捡一次给我看。”
璎珞无话可说,老实的他本来动了说捡来的念头,但现在即便他有勇气,也没机会说了。
“说,你大胆的说,只要说的有理有据,我绝没有难为你的道理。”
璎珞咬着嘴唇,他不能说,可不说,这不白之冤只能自己扛了。
“啊哈!你承认了是不是,发抖了是不是,小屁孩,和五爷撒谎,你还嫩了点。”
璎珞终于抬起头,看了看五条,但他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五条有意刺激他:“你看什么?没错,你救了林大人,也是林大人让我把你弄到这,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为所欲为!你来这为了什么,为了做一个偷东西的贼吗?你让我看不起你!”
璎珞喉咙动了动,几乎要冲口说出真相,但他没有,他受不了“贼”这个称呼,但只能死死攥着拳头听着。
索尔李觉得自己沉默的太久了,也跟着指责:“还不认错!浑小子,五爷骂得不对吗?你这样做真的对吗?做错了事连个态度都没有,我平时是这样教你的吗?”
说完索尔李谄笑着看向五条:“五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五条满意的点了点头:“姜还是老的辣。小子,爷我不是傻子!这库房里头的事瞒得了别人,瞒得了我吗?你自己是快活了,可你想过别人吗?”
“我……”璎珞委屈,可有苦说不出来。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里包得住火吗?坦白告诉你,爷我盯你很久了,就等你悔改,可你太不晓事了!”
说到此,五条转向索尔李:“索师傅,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索尔李自以为猜透了五条的心思:“五爷,请借一步说话。”
索尔李勾肩搭背的引着五条进了库房,门一关,屋中陷入了可怖的沉静。
紧张过度的璎珞还在抖,他从未感觉到世界如此寂静,静的能听见风声。
门一开,“五爷您请。”
“既然这样,就柜上处理吧,好歹能保两只手,可怜见的。”
索尔李的赔笑瞬间僵住了:“可是……”
“别可是了,老索,我去通知柜上人,既然是库房的人,我也不插手,你们自己处理,就由你自己报柜上吧,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索尔李的脸紫的像茄子,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五条扬长而去。
五条前脚刚出房门,索尔李破口大骂:“日他祖母,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五条又推门而入,他似乎没听见老索的骂声:“索师傅?”
“啊?”索尔李羞怯交加。
“您叫我?”
“没,没有。”
“那是我听错了。嗯,对了,过去掌刑的下手不要太重!就说我说的。”说着一径去了。
索尔李推开门,谨慎的四下看了看,破口大骂。
璎珞听着,也不知道索尔李在骂谁,像是骂五条,又像在骂自己。
吃过晚饭,账房传话所有伙计在后厨门前集合,召开大会。
就在后厨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立起了个行刑的木头架子,皮鞭、凉水摆在一旁。伙计们一看这阵势知道出了大事,乱哄哄的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
账房:“全体肃静!”
唧唧喳喳的议论戛然而止。
他开门见山的叙述了事情经过,最后说道:“此等不肖之徒,丧尽天良,竟敢当卖公物,成何体统!五爷念其年幼,不向官府举报,只依店规处置,以儆效尤!把贼人璎珞绑了!”
几个伙计事先早有准备把还在发愣的璎珞按翻在地,扒光衣服,连拖带拽,绑在行刑的架子上。
璎珞垂着头,看不清脸色。台下黑鸦鸦人默默无言地盯着他,一声咳嗽也没有。璎珞虽觉得委屈,但想着夜阑,索性闭上了眼睛,忍这一顿鞭责。
负责行刑的大厨索罗门,他似乎很期待的拿起浸在凉水里的皮鞭,活动着手腕。
“啪”皮鞭抽在璎珞的后背上,皮肉颤了一下,马上凸起一道血痕。每一鞭子落下,璎珞只是痛苦无望地扭曲着身子,连一声都没shen淫。
院子里鸦雀无声,伙计们半长着嘴,像是鞭子抽在了自己身上,清脆的鞭响越大刺耳!
在燔灼似的疼痛中,璎珞几次昏厥,又几次醒来,朦朦胧胧中,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清晨。烟雾缭绕的巷子里,一架华丽的马车缓缓停下,年轻的女子满眼都是泪水,她一下又一下的吻着怀中的婴儿,神经质似的重复着一句话:“珞儿乖,珞儿别怪娘……”
马车渐渐走远,消失在浓重的晨雾中,只听见一阵渐去渐远的马蹄声。
璎珞不甘心,竭尽全力的喊了一声:“娘!”
他再也抑制不住,浑身抽搐着啜泣,泪水簌簌而下,或许这一声奏了效,朦朦胧胧中,他突然靠近一条倩影分开人群狂奔而来。
一个带着哽咽的声音在耳畔环绕:“珞!珞!你醒醒!你别吓我!”
璎珞使劲儿晃了晃脑袋,凝神看时却是夜阑,她在哭,哭的伤心欲绝。
“我,我没事,你别哭!”
“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夜阑说着突然转过身向账房先生喊道:“你们凭什么冤枉人!他这么老实的人你们会不知道?树叶掉下来绕着走的人会去偷库房的糕点!这么多年了,他有没有偷过什么?有没有大声说过一句话!你们拍着良心问问,他会不会偷糕点?他是不是那样的人?”
一时间四下议论纷纷,当然就有人鸣不平。
“我看这孩子不是那样的人。”
“是呀,去年捡了客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交到了柜上,没良知的人干不出那种事。”
“这么点儿的孩子打三百鞭子,过分了吧,一刀宰了不是更痛快?”
“就算是他偷的,老索,难道你没责任吗?你别连个屁都不敢放,我说的不对嘛?你是教导不利,监管不利!”
账房见局势混乱,赶紧大喊:“都肃静!”
人群暂时的平静。
“你不要蛊惑人心!可这亚塞尔别家店里绝没有这几样点心,你说说,这点心他是从哪来的?他说的明白吗,事实胜于雄辩。还有什么好说的?”
“是……”夜阑要说出真相,她绝不肯让璎珞背负这罪名!为她!
突然,璎珞的额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阑,求你,不要说,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