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伏倒在王座之前,小心翼翼地仰望着王座上的男人。
但是这明显触犯了王者的尊严,男人眼中掠过深深的阴翳。他随手从虚空中摘出一支蔷薇。
少女看着这支蔷薇,脸上尚且带着天真与迷茫,甚至还有隐隐的期待。
它太美了,这支冰晶般的蓝色蔷薇,如梦似幻,令人目眩。用它来作为对爱人的献礼,再合适不过了。
美好的幻想,裹夹着幸福,冲昏了少女的头脑,让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也忘记了王座上的男人是谁。
“啊啊啊啊啊!!!”
忽然,痛苦的嘶叫撕破少女的喉咙,在王座之间久久回响。
听着这尖利的叫声,王座上的男人一扫脸上的阴翳,露出了让人不寒而栗的愉悦笑容。
“听说,你是人类与白侏儒的混血。”男人玩味地对着地上半死不活地抽搐着的少女说道,“我想,世上再没有比我的领土更适合你的地方了。”
少女闻言,脸上仅存的一丝血气也消散得无影无踪。她奋力支撑起仍痛苦地颤抖着的身子,跪伏在王座之前,想要乞求什么,但是喉咙却因为适才的痛苦而发不出清晰的词句,她只好不住地磕头,不住地磕头,直到血液染红了王座前的玉质地板,她终于颤巍巍地倒在了血泊之中,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可供她用来乞求或跪拜。
“我就当这是你留给我最后的饯别礼了。”
男人冰冷阴森的声音远远地飘来,她勉强睁开眼睛,朦胧中只见身周的血液已经凝结成冰块,在刺骨的寒冷中她终于记起男人的身份:德里城的王。但是太晚了,她的意识随着男人贪婪嗜血的狂笑沉入了德里城无边的黑暗里。
“尽情地让我期待吧!”王狂笑着,“你会从我的领地给我带回怎样的惊喜!”
“快看!那个女人!”一个黑侏儒指着橡树下的女人狂叫着,事实上,他完全不必这样费劲,就算他默不作声,这个女人也着实是太显眼了。
在德里城,很难再找出第二个这样的女人了。
肤色白皙,神态温良,容貌俊美。很难想象这样的女人会出现在德里城,更何况,从她的耳朵可以轻易辨别她的种族——白侏儒,或者说,精灵。
“是什么让一位如此动人的精灵堕落到德里城?”一位途经的吟游诗人感叹道,“是神派她来照亮黑暗的德里城的吗?”
“不,我想你错了,老兄。”另一个路人指着少女说道,“你看仔细了,她并不是精灵!”
“别开玩笑了,朋友!”吟游诗人怒斥路人,“你在侮辱我看遍世界的慧眼吗?这分明就是一位动人的引人遐想的精灵少女!”吟游诗人指着少女,像是在介绍一件鬼斧神工的艺术品。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世上的精灵,没有一位不是金发碧眼的,而眼前的少女,却拥有一头柔顺乌黑的直发——毫无疑问,她是人类与精灵的混血!
“哦!神啊!”吟游诗人捂住双眼,“我造了什么孽,你用这样的残次品惩罚我的眼睛!”说完他便避之不及地别过脸去。
少女至始至终都立在橡树下,一言不发,仿佛只是田野间的一个稻草人而已。很快就有两不怀好意的黑侏儒慢慢地向她逼近。
德里城的居民中混杂着人类、野兽、黑侏儒等等种族,由于德里城的环境原因,其中以黑侏儒为大多数。在所有其他种族都争着要逃离德里城的时候,世界上只有黑侏儒主动要求进入德里城生活。渐渐的,街道上原本纷杂的生物开始被随处可见的黑侏儒取代。随着黑侏儒势大,城内被强势的黑侏儒们划分为了几个区域,其他种族都被赶到了偏远的区域中生活,黑侏儒成为了德里城名副其实的主族。
势大必然带来霸凌。像这样,几个黑侏儒盯上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女,谁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这样的事在德里城简直是家常便饭,几乎没有人会因此而义愤填膺或者出手相助。
少女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迫近的危险,仍然呆若木鸡。事实上,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很轻松就能察觉少女的身子正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频率颤抖着,不可思议到这种被忽视的颤抖让第一个抓住她身子的黑侏儒的手几乎瞬间麻痹了。
“怎么了?大哥。”二黑问道,“发生了什么?”
大黑甩了甩麻痹的手凶狠地说道:“天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毫无疑问,这只是这个贱人的小把戏罢了!我一定要让你再也没有玩这种把戏的心思!”说完,大黑就朝着少女的脸蛋打了一巴掌。
少女的脸上霎时间浮现出一个红通通的手掌印,从红印里隐隐冒出一缕缕热气,过了不到三秒钟,红色的掌印被涌出的淤血染成了触目惊心的乌黑。但是就算如此,少女也仍然纹丝不动,别说叫疼了,就连眼神都没有一丝变化。
“大哥,这个贱人是怎么回事!”二黑惊呼到。
可是他却没有等到大黑的回答,他看向大黑,只见大黑正盯着自己的手掌,脸上露出惊骇的深情,就像是见了鬼一般。
“大哥,怎么了?”
“贱人!你对我的手做了什么?!”大黑忽然暴怒起来,冲着少女怒吼道,“你最好快点解开你肮脏的黑魔法!”
随着黑魔法这几个字传开,周围川流不息的人潮竟然停滞了一刹那,随后不住地有人涌向这棵橡树,围在少女的周围,不多时,少女的周围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些无关的路人个个都如临大敌,凶狠而警惕地盯着一动不动的少女。
“大黑,你说黑魔法,是什么意思?”有路人问道,“这个女人对你施放了黑魔法吗?”
“这可不是什么可以开玩笑的事!”
“你最好拿出证据!”
人群中传来源源不断的质疑声,就连二黑也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我可没有开玩笑!”大黑生气的叫道,“这个该死的女人确实对我释放了邪恶地黑魔法!”说完,大黑伸出了他漆黑的手,把手掌给周围的人看。
众人见大黑言之凿凿,也不敢懈怠,都屏住呼吸,小心的朝他的手掌看去。
只见大黑的手掌仿佛被抽干了水分,就像是风干的鱼皮一般皱巴巴的耷拉在手骨上,原本就漆黑的手掌此时简直就像是一块嵌在他身上的木炭。更可怕的是,他的手掌上有几个明晃晃的穿孔,透过这几个孔,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大黑的鼻子。大伙都死死地盯着大黑的手掌,不敢作声。有几个眼神好的甚至发现了比大黑的皮肤更黑的黑气正围绕在大黑的手掌周围。他们看了看大黑,又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少女,而后警觉地选择了悄悄离开。
“哦!该死的混血杂种,你竟然还会使用肮脏邪恶的黑魔法!快把我刚才对你的溢美之词还回来,否则叫我如何用这些被你污染过的词去赞美世上的美人!”吟游诗人激动地叫出了声,他不断地用手掌拍打着自己的嘴唇, 仿佛是因为嫌恶而要惩戒它一般。
“杀了她!”
“对!杀了这该死的邪恶的杂种!”
一波波声讨的声浪不断地扑向橡树下的少女,但是少女却始终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大黑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冻伤般的刺痛,一度怀疑眼前的少女是一块冰,是某个邪恶的法师施放黑魔法的道具。但是刚才感受到的质感分明是柔嫩的脸蛋。
正在此时,一群身着白衣的人类从橡树林中走了出来。他们个个身强体壮,背上背着统一制式的短柄刚锤,带头的男人厉声喝道:“我听说有黑侏儒在橡树之心闹事!让我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蠢货这样目中无人、胆大妄为!”
“嘁!”大黑不甘心地吐了口唾沫,“是圣锤教的圣锤队!弟弟,快逃!”
随着大黑和二黑的逃离,原本聚集的人群也渐渐地散开了。既然当事人都已经离开,他们那里还有闲心在这里多管闲事?他们中没有人有证据能证明少女的罪行,毕竟就在刚才,证据飞也似地逃走了。
“既然如此,今天就放你一马吧!下次遇到你我一定要让你好看!”
许多人这样念叨着,带着满脑子的淫欲离开了。这样的人大多是黑侏儒,这些好色的矮人们还以为大黑之所以搬出黑魔法的噱头就是为了堂而皇之地霸占这个少女。依他们对什么下流无耻的事都干得出来的大黑兄弟俩的了解,这样矫情的举动几乎是天方夜谈。但是对方可是人类和精灵的混血,只要是黑侏儒,玷污她的成就感绝对远超其他种族,就算是大黑兄弟俩这样的无耻之徒,也不可能禁不起这种成就感的诱惑。
等到圣锤队的人走到少女面前时,人群早已经无影无踪,只剩吟游诗人尚在乐此不疲地咒骂着少女。
圣锤队领头的人叫米奥尼尔,是个满脸金色络腮胡的人族大汉。他让人把骂骂咧咧的吟游诗人架开之后,开始打量雕像般的少女。他在伸出手掌在少女的眼前摆动,但是少女的眼神没有因此产生任何波动;他又试着推动少女,但是少女却仿佛扎根了一般岿然不动。
这时不远处观望着的吟游诗人冲他喊道:“我蛮横不讲理的朋友,你最好小心你的手!她是个会若无其事地在你身上施加黑魔法的邪恶的女人!”
米奥尼尔闻言想起手掌感受到的透过少女衣物的寒气,慌忙抬起手掌端详,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疑似黑魔法的痕迹。虽然吟游诗人的语气并不像是污蔑,但是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摆了摆手,立马有几个人冲过去将吟游诗人高高地举起,随后像扔垃圾一样扔进了路边的草丛里。米奥尼尔咂咂嘴说道:“所以我讨厌这些碍眼吟游诗人,他们光会耍嘴皮子,添油加醋、耸人听闻!”
这位少女虽然似乎并非纯种的人类,但是在米奥尼尔看来,种族阻隔不了他心中正义的光辉普照!无论是谁,只要在他眼皮子底下,都是他保护的对象!米奥尼尔睥睨着四周躲藏在角落里的黑侏儒,嫌恶地说道:“如果他们也愿意沐浴正义的光辉的话!”
米奥尼尔派人回到橡树之心,向德鲁伊请示该如何处理这位少女。而他本人则是坐在了少女身边的草地上,从一众黑侏儒贪婪的眼神下守卫着少女。
过了一会儿,米奥尼尔等得困倦了,索性将背上的大锤重重地砸在了少女身前的石板上,石板被砸了个粉碎,钢锤没入碎石粉末里,只剩下锤柄漏在外面。米奥尼尔听着周围传来的隐隐脚步声,知道是暗中的黑侏儒们识趣地离开了,于是便放心地闭上眼打了个盹儿。
却说大黑和二黑兄弟俩回家之后,大黑忽然从干瘪的那只手感受到了惊人的空虚感。它仿佛是在渴求着原本属于它的血肉。二黑在一边只见大黑不住地咽口水,粗重的呼吸就像是街头饿极的流浪犬,加上大黑的肚子不住地传来“咕咕”的叫唤声,二黑以为哥哥是饿了,于是连忙去为他准备食物和水。
二黑离开后,大黑因为手掌传来的空虚感而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漆黑,耳畔嗡嗡作响,他完全听不到声音,也看不见光线。物极必反,就在空虚到了极致的时候,他忽然感受到了一丝满足。也正是这一丝满足,让他恢复了感知能力。
可以的话,如果可以选择的话,现在向神祈祷还来得及的话,大黑希望神能收回这突如其来的感知能力。
大黑瞪大了双眼,眼球上布满了血丝,以一个极其夸张的弧度凸出眼眶,几乎就要爆裂。他凄厉的喊道:“不要吃我!不要吃我!”但是就算他向全知全能的神祈祷,也无济于事。他仍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全身地血液骨肉都对那只干瘪的手掌趋之若狂,他的面部肌肉抽搐着,连带着他幽怨的表情一同,被抽离了头部,涌入了已经被肌肉和脂肪胀满的手掌。
大黑终于想起来,神早已经死了。更何况,神的死亡正是因为黑侏儒的诡计!
二黑拿着大麦面包和清水回到大黑的房间的时候,大黑已经不见踪影。
正如米奥尼尔醒过来时,只有一群手下憋着笑看着他打呼噜的睡态,而钢锤前冰雕般伫立的少女已经不知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