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感叹而去,他却不知方才那白脸汉子虽是村夫却也可以说是熟读经史,饱览诗书。
这一黑一白二人,黑脸的姓朱,名存,白脸的姓朱,名温,乃是同胞兄弟。其父朱诚,祖居宋州砀山县,自幼读书,未中功名,在乡里教书为生,常以诗、书、礼、易、春秋五经教授生徒,故乡人以朱五经趣称之。
后娶妻王氏,育有三子,长子朱全昱,天性纯良,忠厚有德。次子朱存,刁野蛮厉,好勇斗狠。三子朱温,天资聪颖,明慧过人,朱诚最为喜爱。
奈何这朱温生性桀骜,作工不勤,读书不专,朱诚怒其不争,常加斥责。朱温口上虽是应承,心中自是不服,背地里常对人道,‘我父虽是勤勉,最终却只是做了个教书的朱五经。’这话被朱诚得知,愤怒交加,却又无言以对,只得暗自懊恼,默默灰心。
可惜朱诚因病早亡,撇下寡妻幼子,一时衣食无着。好在朱母在本州萧县有一远方亲戚名唤刘崇,家中广有田宅。朱母只得携子投奔,在刘家洗衣做饭当一帮佣,其三子为刘家牧牛放羊,一家人也算勉强度日。
只因这几日朱母每晚常做同一怪梦,搅得她寝食难安,心神不宁,便命存、温二子到龙元寺找僧人解梦,正巧碰见官家榜文,也自有了方才与那书生的一辩。
他兄弟二人谈笑间进到寺内,逢殿便入,遇佛就拜,溜溜走了一遭,也没寻到解梦的所在,只得找一僧人请教。
那和尚听闻二人是要解梦却是连连摇头,说那求签解梦是老道们的营生,和尚庙决计不会和他们抢生意做,这话一出只叫二人瞠目,无奈也只好谢了和尚,转身离去。
谁想没走两步却又被那僧人叫住,二人回头,只见那和尚左顾右盼神秘兮兮来到近前,低声道:“二位施主若是诚心解梦,小僧到是有个办法,不知二位可愿一闻?“
二人自然点头,谁料那和尚却是双目望天没了下文,朱温见状便知和尚心思,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侧身掩住,递了上去。
那和尚连忙左右张望,见四近无人,急出袍袖,只轻轻一抚几枚铜钱便落入手中,面上也同时绽出笑来。
铜钱入怀,那和尚也恢复了常态,再对二人低声道:“二位施主实不相瞒,本寺确是没有能解梦的师傅,不过前不久寺内却是来了一位挂单的神僧,我想那位神僧定能替二位指点一二。”
朱存时才听那和尚把求签解梦说做营生本就心生不快,又见了他收钱时那副嘴脸更是鄙夷,怒声便道:“你这贼秃好不实诚,一心要欺我二人,真是该打!”
那和尚见他恼了,不解其因,连忙摇手赔笑道:“弥陀佛,这位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怎敢有欺瞒之心。”
闻言,朱存却是冷哼一声,问道:“哼!没有欺瞒之心,那我倒要问你,一个前不久才来挂单的和尚,他神与不神你怎会知晓,还敢说不是欺人?”
和尚听他如此说却是一笑,对答道:“这位施主有所不知了,这其中到是有个小故事,且听小僧慢慢道来。”
原来月余前,有一老僧风尘仆仆前来龙元寺挂单,寺中掌院僧见过他的僧牒便将其留了下来,只因其衣衫简朴相貌平俗便未加重视。那僧人每日里随寺中僧众早晚做课,有饭就吃,有活就干,虽无出奇之处却不惹人生厌。只是有一日寺中的一个小沙弥半夜出恭回来,忽见后殿处红光大盛,以为是走了水,连忙奔将过去意欲救火,谁想来到后殿不见半点火情,却见一棵参天古槐下那挂单老僧双手合十已然入定,红光正是从他体内发散而出,映的周遭一片红芒。眼前情景把这小沙弥着实惊的不轻,他一心以为自己眼花,用力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哪还有什么红光,哪还有什么老僧,眼前只有遍洒庭院的月光和那数百年屹立不倒的老槐。这晚的境遇在小沙弥心中可算落下了病根,总想再探究竟却不敢只身前往,同旁人讲又怕不信反被耻笑。心生旁骛做起事来自是丢东忘西,常被师傅们责骂。与他要好的一位僧人见他整日里神不守舍,便笑他定是动了尘心看上了谁家姑娘。被调笑急了小沙弥便把那晚所见一五一十对那僧人讲了,那僧人自然不信,更是笑他。谁想这一笑却让小沙弥万般委屈上心头,竟是嚎啕大哭起来。僧人见他哭的可怜便生恻隐之心,对他所言也就信了三分,答应当晚陪他再去后院探看一番。是夜二人强忍困意,熬到时辰,蹑足潜踪出了僧房。圆月皎洁,星斗依稀,二人借着月影摸到后院,隐在一背静处,向前方不远大槐树下望去。这一望可不要紧,正如小沙弥所言那挂单老僧果然端坐古槐之下,头顶隐隐有红芒闪烁。小沙弥虽是见过一遭,此番再见仍是惊的他直吞口水,那僧人也是目瞪口呆。就在此时忽的红芒大盛,耀眼生辉,盈院而出,随即光芒渐淡直至消散,两个和尚再看那大槐树下,已是空无一人。那僧人可不像小沙弥般口紧,次日便把当夜所见添油加醋对寺中老幼僧众一通海讲。众僧口耳相传一来二去此事便传到了方丈处,方丈则下急令,说那老僧是得了道的神僧游方至此,严令寺内人不得再去打扰违者重罚,此事方才告一段落。
这和尚故事说的玄之又玄,存、温二人听的却是里雾里,将信将疑,既然来都来了自然要去走上一遭,他二人经僧人指点方向,直奔后院而去,倒要见识见识这传说中的神僧是个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