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你会飞吗?”
“当然会,老子什么不会!”
“师傅,那你能飞多高?”
“想多高多高!”
“飞的时候累吗?”
“你见有鸟飞着飞着掉下来的吗?”
“那你没有翅膀怎么飞?”
“老子用真气!”
“真气是啥?”
“真气…真气就是真气,鸟的翅膀就是真气。”
“那你怎么没翅膀?”
“你给我闭嘴!你个臭要饭的,当初你爹怎么给你生的这张嘴,整天叭叭个不停!”
“我爹是谁?”
“……老子要是知道了会带你来我这儿?妈的,我真是有病,怎么会收留你这么个徒弟,给自己找罪受。”
一个满身补丁的老道带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小孩儿,正气喘吁吁的沿着山道向上走着,小孩儿七八岁的样子,一脸稚嫩,蓬头垢发,脸上像用锅底灰抹过一样,脏兮兮的,满脸只能看到一双通透清澈的眼睛,还有一说话露出的白牙, 上身裹着一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麻片,裤子膝盖那里有两个耀眼的大洞,后面漏出大半拉屁股。老道也好不到哪去,一身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道袍,下摆已经烂成了一绺一绺的布条,胸前的太极图案只能隐约可见,还被补丁盖住了一个角。头上戴着一顶漏风的帽子,一双草鞋底子都快磨没了。
“师傅,你收我当徒弟,会教我飞吗?”
“老子是神仙,得看你的资质根骨,你要是像老子这样的根骨,不出十年,你想飞哪飞哪。想吃啥吃啥。”
“我想吃肉。”
“吃你娘个腿!老子还不知道道观里还有没有窝头。带着你还分我的伙食,真他娘的遭罪。”
“你不是神仙?不是想吃啥吃啥?”
“你能不能闭嘴,你信不信我急了把你从这扔下去?”
老道急眼了,瞪着小孩儿吼着,还举起来一只手,作势要打他。
小孩儿却嬉皮笑脸的看着他,根本没有害怕的样子,接着说道:
“师傅,还要多久才能到你家啊。我都饿了,没劲了。”
老道双手袖中一插,说道:
“想成仙就得挨饿,挨饿是第一关,你要是挨不了饿,趁早滚蛋,老子都挨饿几十年了,才有现在的手段,现在收了你这个大徒弟。我恐怕会更饿了,你要伺候不好我,我随时逐你出师门,回你的地界儿要饭去。”
说完,扭头继续向上走,小孩儿也只好呼哧呼哧的后面跟着。
接着走了半个时辰,小孩儿确实饿极,终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老道见后面半天没言语,反倒觉得有些不自在,就开口问道:
“小叫花,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名字,你现在叫的就是镇上的人给我起的名字。”
“小叫花?哈哈,这不叫名儿,既然成了我的门下,老子就赏你一个名字。”
说完,托腮想了半晌,接着又说道:
“老子姓周,你就叫周乞吧。”
“周乞是什么意思?”
“就是姓周的要饭的~~”
……
终于又过了半个时辰,黄昏时分到达了山顶一个破落的道观,道观里有十余个道人,各自忙着各自手中的活儿,见周老道回来,还带回了一个小叫花儿,都直勾勾的盯着,却没一个人打招呼,周老道也不以为意,绕过大雄宝殿,径自领着周乞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周乞进到周老道的屋子里四处看了下,窗户上没纸,墙上全是蛛网,一个土炕,上面铺着茅草,没有被褥,土炕上摆了个三条腿的方桌,缺的那个用一个丫字型的树枝撑着。上面摞了两个破碗,一个油灯,还有一个黑黝黝,已经找不出棉花的坐垫。土炕的一角,凌乱的摆放着几本都已经快被翻烂了破书。周乞小嘴一抿,说道:
“是比我住的地方强些,还有屋顶。师傅,咱吃饭吧。“
周老道用眼睛白了一下周乞,掂起两个破碗开门出去了,没过多久,就听一阵争吵的声音响起。
“你们就给老子剩一个窝头,咸菜也没了,老子辛辛苦苦下山给咱们道观收了个徒弟,就这待遇?咱每月的那点香火钱都干啥了,嗯?“
“周其物,别不要脸了,你下山干嘛去了谁也不知道,带回来个要饭的又是要做什么妖?就这些,爱吃不吃!你敢再喊我给道长说去。”
“谁怕谁,把老子惹急了一把火把这道观烧了,咱谁也好不到哪去!“
“行,姓周的,你等着,你等着哈。“
接着就是咣当一声,饭堂里的道人摔门离开,周其物急忙跟着跑了出去,争先恐后的奔向道长的憩室。
周乞在屋里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天色已经黑了,又累又饿,实在撑不住,爬到土炕上,身子一歪,直接睡着了。
凌晨时分,周乞被自己肚子里的咕噜声惊醒了,屋里一片黢黑,啥也看不见,就顺着三缺一的桌子腿摸索着找那两个碗,看师傅给他剩下了些什么,结果竟然摸到了一个完整的窝头,甚至另一个碗里还有一块咸菜疙瘩,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周乞想都没想,把咸菜疙瘩塞进窝头里,两口吞了下去,顿时浑身通泰,又倒头睡去。
天已大亮,周乞醒来,就见师傅盘腿坐在黑坐垫上,俩眼直勾勾的盯着俩空碗,一动不动,揉了揉眼问道:
“师傅,你在练功吗?“
“嗯!练扛饿的仙术。“周其物没好气的答道。
“你能一个月不吃饭吗?“
周其物崩溃了,举手给了周乞一个脑瓜崩,有气无力的说道:
“你个兔崽子,你总是给老子留点啊,老子昨晚拼了老命从道长那里抢来个咸菜疙瘩,你他妈吃窝头就算了,连咸菜也不留一点。“一脸的幽怨。
周乞捂着脑袋,想了想说道:
“师傅,咱什么时候练功?“
“练个鸟功,吃饱了就干活去,把我这身道袍给洗了。“
说完,周其物三下五除二的脱下了身上的道袍,甩到了周乞的脸上,自已一个骨碌倒在了土炕上,背对着周乞。
周乞抓着道袍又问道:
“师傅,在哪洗,怎么洗啊,我没洗过衣服,洗衣服是练的什么功?“
周其物扑棱一下子又坐了起来,对着周乞嚷道:
“门口有个石槽,石槽旁边有皂角,先水里泡泡,再用皂角打,明白了吗,祖宗!“
“祖宗是啥?“
周其物一下子跳下土炕,拎着周乞的脖领子将他拉到了门口的水槽边,对着周乞的脸,一边比划着一边喷着吐沫星子吼道:
“这是水——这是皂角——这是老子的衣服。”说着拿水浸湿了道袍,又拿皂角在上面打了两下,极速的搓了几次,接着吼道:
“学会了没,你个白痴玩意儿,这叫洗衣服。”
说完,气哼哼的转头进屋,又气不过,想要撒气关门,就用后脚跟对着门角用力一蹬,就听得咣当一声,门裂成了两半。
周乞吓了一跳,看师傅是真的气了,连门都给踹了,连忙低头拼命的搓衣服,谁知那衣服穿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周乞根本没用什么力气,就把脖领那块给搓成了麻线……
就这样,不招人待见的周其物领着同样不招人待见的周乞,一老一少在山顶的道观里清苦的生活着,偶尔周其物带着周乞下山布道或是做法事混些小钱,改善一下生活,倒也过得下去。
他们身处的地方叫华阳镇,镇子的北边就是华山,以华山为隔,恰好是两个国家的边界,这里人不多,总共也就几千人,再加上数十年两国无战事,这里人民的生活过的相对安逸平静。民风也相当淳朴,邻里之间和谐无争。这华阳镇里流传着很多传说,流传最广的就是华山里面有神仙,有人说亲眼见过,有人说还曾受过仙人的指点。周其物就是其中之一,每次见到人便吹嘘自己开了天眼,能通鬼神,一副能泽被苍生的姿态,尽管说得多了成了众人的笑柄,但还是一谈起来就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周乞还小,整天耳濡目染的听周其物吹的吐沫星子乱飞,竟然还真信,心中满是崇拜。这样的日子过了大半年,终于有一日,下山布道之时,一个富商模样的人找到周其物,说要用十两黄金请周其物帮他的宅院驱鬼。周其物以为听错了,反复问了几遍才确认,连忙点头如捣蒜。
这可是笔巨财,道观一年的香火钱也不过十两银子左右,这十两黄金可是道观十年的开支,周其物这辈子哪见过这么多的钱,他一分钟也不想等,为了彰显自己的敬业精神,富商本来是邀约次日登门做法,周其物连忙劝说驱鬼当尽早,否则会对宅院的风水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必须及时处置,富商被蛊惑,连忙同意。周其物大喜过望,急不可耐的拉上周乞,跟随富商来到了他的宅院。
果然是富家豪宅,七进的四合院,雕梁画栋,假山水池,花鸟鱼虫,处处景致。把周其物师徒二人都看傻了。富商领着他们直接到了后院的一处楼,说:
“仙长,这是我家后院的书房,但前几日有下人半夜听到这里有女子哭泣之声,十分凄厉,派家丁寻找却空无一人,此后,每日夜半便能听到,格外吓人,所以,有请仙长帮我们祛邪除灾。”
周其物一拍胸脯,言之凿凿的说道:
“我周其物曾受上仙指点,这些除鬼的小事不足挂齿,你给我准备道场,我来做法就行了。”
接着,又将做法所需之物一一列举,富商点头应允后,便吩咐下人去准备了。
周其物踌躇满志的站在楼前面,低头对周乞得意洋洋的说道:
“大徒弟,见过驱鬼没?”
“啥是鬼?”
周其物眼睛翻了一下,不再搭理周乞。周乞却觉得极有意思,他看的出,师傅怕是要拿出真本事了,要飞给他看也说不定,管他什么是鬼,反正师傅神通广大就行了,于是,便聚精会神的盯着周其物的一举一动,显得格外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