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近黄昏的时候,富商才把周其物所需的所有东西准备好,什么黄铜镜,桃木剑,黄纸,朱砂笔等等等一应俱全。搭好法台,点上油灯,杀鸡取血,周其物煞有介事的跳上法台,手中挥舞着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突然,手取黄纸,手拿着朱砂笔在上面乱画一通,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法印盖在黄纸之上,用桃木剑刺穿,用油灯点燃,接着便又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周乞哪见过这阵势,俩眼瞪的溜圆,死盯着他师傅在法台上一个劲的蹦跳着,兴奋的要死。心想师傅这么大的神通,终于有用武之地了,但心中还是有一丝失望,就是他一直没有飞,自己最想看的没看到,便更多了几分期待。
突然,周其物拿起一瓶烈酒一口吞下,对着着火的道符一喷,一簇巨大的火焰从周其物口中轰然出现,周乞都惊呆了,这家伙,道行看来不是一般的高,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小脸涨得通红。可惜脸太脏,谁也看不到。
后面又是撒鸡血,又是泼香灰水乱七八糟的一通折腾,已经接近午夜了。其实周其物早想结束,但一想到那可是十两黄金,不卖力的话万一主顾嫌他偷工减料再克扣一些就太不值当。于是就拼命的给自己加戏,似乎要把自己毕生所学全都用上。至于鬼哭都是些屁话,周其物这辈子趟坟无数,一次也没碰见过鬼,也许是因为自己悟道多年,沾了些仙气,鬼见他就要跑。所以,根本就没把鬼哭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可就到午夜了,周其物实在是跳不动了,便做了个收剑的姿势,长吁了一口气,斜眼看了看周围围观的长工家丁丫鬟们,一个个看的血脉喷张,神采飞扬,仿佛看见了真正的神仙一般,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心想老子在道观里谁都看不起,如今拿自己的能耐换了这么多钱,一个个打你们脸,弄不好道长一激动给自己个主持当当,好好收拾你们这帮狗眼看人低的畜生。
越想越激动,也不顾自己的一把老骨头了,纵身从法台之上跳了下来。法台不高,也就三尺,双脚刚一落地,就觉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他就势双手一托桃木剑高声喊道:
“众位神仙,快快显灵,降妖除魔,急急如律令~!”
天衣无缝!
接着又胡乱嘟囔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咒语,就想站起来,可站不起来了,脚也崴了,那可是真疼。那也总不能这样一直跪着,后面是在编不出什么花样了,别给弄得虎头蛇尾,丢人现眼。就给一旁正在兴奋中的周乞使了个颜色,让他过来搀自己一下。周乞哪知道师傅在想什么,以为师傅做法还未完,肯定有后续的节目,给自己使眼色是给他说:小子,多学着点。心领神会之下,急忙冲着周其物点了点头,难得一副庄重的表情。
周其物心中暗暗骂娘,心想这孙子真是狗屁不通,但还得接着演下去,眼珠一转,就直接趴在地上,就地一滚,然后再折起身来盘腿坐下,双手扶在脚腕之上,暗自揉搓,这一套动作行流水,丝毫看不出破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富商见周其物没了动静,料想法事已毕。便恭恭敬敬的走到近前,说道:
“上仙,那鬼赶跑了吗?”
周其物表情肃穆,微微点了点头,回答道:
“无论什么厉鬼,在我这套法事之后,再不敢进你的宅院,随后我在额外送你一些驱鬼符,张贴在楼之中,此后便平安无事了。”
富商一听,笑逐颜开,连忙吩咐家丁取来十两黄金,恭恭敬敬的呈送到周其物的面前。周其物是见过世面的人,但就在掀开黄金上面遮盖的丝布的一刹那,周其物见过的世面又扩大了一倍,甚至升华了。黄澄澄,金灿灿的金锭,周其物瞅了一眼,不敢再看,他怕再看会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抢过来。强装镇定说道:
“修道之人,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你看我身着破旧,根本不在乎钱财,只不过还要上敬苍天,下救苍生,所以,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说完,吞了一口口水,就要拿手去接。手还没摸到金锭,就听到一阵“呜呜呜呜~“凄厉的哭声从楼中传来,围观的人们一脸惊恐,大呼小叫的一哄而散。富商也是脸色一变,一把抓过金锭,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还吆喝着:
“你个牛鼻子老道,你的法事顶个屁用,那女鬼还是没走!你给我等着,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这峰回路转可是谁也没料到,楼前的空地上只剩下师徒俩人,大眼瞪小眼。周其物不怕鬼,前面说过了,周乞也不怕,因为他不知道鬼是个什么玩意儿。眼见到手的黄金没了,道观的主持也没了,主持没了,收拾那帮混蛋的权力就没了,更为关键的是,今天这事要是传出去,他这个神仙的名号也就没了,以后再做法事布道挣小钱的门路也没了,这些没了,改善生活就没指望了。一个极为现实的情况摆在眼前,就是以后想吃饱都难了。
周其物越想越气,还后悔,后悔不该做这么长时间的法事,早结束不就什么事都没了?黄金先拿到手,至于什么鬼不鬼的以后再说。这倒好,一直做到鬼都睡醒了才结束。一肚子气没处撒,扭头瞪着周乞说道:
“都是你这个丧门星,咱们的钱没了!让你过来扶我,你点头给鬼看那!快扶老子起来!真他娘的晦气!“
周乞也愣住了,不就是有人哭了两声,为啥人都跑了,还把师傅的辛苦费给抢走了,临了还给骂了两句。听见周其物叫他,连忙上前扶起了师傅。刚扶起来,就听见外面人声嘈杂,透过院门向外看,正看见那富商一脸怒容,领着一群家丁一人一根棍子堵在门口,却不敢进来。
周其物一看要挨揍,哪个神仙受过这种气?连忙四处看了看,一眼瞅见后墙附近有座假山,便连拉带拽的拖着周乞,也顾不上脚疼,爬上假山翻墙出去了。
俩人脚刚落地,就听楼里面再次传来了“呜呜呜“的哭声,听起来确实有点凄惨。周乞好奇,便问师傅:
“师傅,这也是谁家女孩子挨揍了吗?她哭什么,还是她饿了?“
周其物本来对这哭声就烦,到手的黄金被她一嗓子给嚎没了,气不打一处来,冲着楼吼道:
“有什么可哭的,你丢钱了还是爹死了,害老子没饭吃,再哭我做法收了你!“
说来也怪,他这一吼,哭声竟然戛然而止,周其物恨恨的对着哭声的方向吐了口痰,转身悻悻离去。
这富商的宅院后墙是个胡同,很窄,只能两个人并排通过,周其物一瘸一拐走在前面,周乞也没了方才的劲头,晚上没吃饭,无精打采的跟在后面。走着走着,周乞就觉得身后好像有人一直在跟着,回头看却什么都没有,可那感觉却越来越真实。便张口问他师傅:
“师傅,咱们后面有人。“
周其物以为周乞又看到了富商家的家丁,连忙回头瞅了一下,并没有,呵斥周乞道:
“兔崽子别吓老子,哪有人,这深更半夜的,人家不会再追出来打咱们了。放心走吧,还得爬山回道观,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
周乞小声嘟囔着:
“明明有!“
周其物也不理他,刚走出几步,周乞确信身后确实有人,再次回头。夜里黑,只能影影绰绰的看见似乎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就在不远处。周乞摸了摸脑袋,一边走一边看着,那女人一直跟着,走路却没有声音,跟飘着一样。周乞拉了拉周其物的衣角,说道:
“师傅你看,我都看见了。“
周其物再回头,还是什么都没有,一把甩开周乞的手,说道:
“咱别自己吓唬自己行不,你还嫌师傅命长是不。快走,不然回了道观早饭恐怕都赶不上了!“
周乞也饿的不行,为了窝窝头,赶紧走,身后的白衣女子也当不了饭吃。
周其物脚越来越疼,原本两个时辰的山路,足足走了三个时辰,还好,赶在太阳升起的前一刻,疲惫的俩人才回到了道观,刚好赶上早饭,周其物趁着还有人没起床,偷偷多拿了两个窝头,师徒俩狼吞虎咽吃完,躺在炕上直接睡着了。
周乞做了个梦,梦里一个漂亮的小姐姐哭着对他说:
“弟弟,救救我啊。我被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