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也称元宵节。这是新年之后的第一个月圆之夜。只有过了这一天,“年”这个传统节日才能算正式退场。遵循着善始善终的传统,人们总能在经历了隆重的除夕和新年之后,还能像变戏法似的把过节的热情再一次聚集起来,加以整合之后,再掀起一波过节的高潮。
为了不辜负月亮在这一天所展现出的美丽,也为了突显这个节日的与众不同,人们在每年的这一天都要举办一场隆重的上元灯会。用无数盏华丽的、造型奇特的、巧夺天工的灯笼装点这一晚的夜空。打造一个既充满喜庆、又带有梦幻色彩的浪漫之夜。
安乐街是镇州府里最重要的一条街道,说它重要,不仅是因为镇州府里所有房屋、街道都是以它为中心,再向两边以对称的方式延展下去,还因为它也是镇州府里最长、最宽、最热闹、也最热闹的一条街道。
在这条街道上几乎集中了镇州府里所有的商号、钱庄、当铺等主要商铺。此外,还有大大小小近百家店汇集于此,其中就包括盛昌药店。
中午刚过,各家店铺门前就开始有伙计出来清理街道了。他们把街道两边的杂物清理干净,把整条街空出来,然后再打扫干净。
之后,街道上又出现了第二批人。他们有搬梯子的,有抬架子的。他们把几人高的架子每隔一段距离就放置一个,两边固定后又在中间栓上两条又长又粗的麻绳。麻绳首尾相联形成两条长长的绳线悬在街道上空,一眼望不到头。
之后,第三批人开始登场。他们手里提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灯笼。有方的、有圆的、有长的、也有扁的;有各种活灵活现动物形状的,也有亭台楼阁建筑形状的;有用纸糊成的、也有用猪皮、牛皮缝制的、还有用绢制成的、更有几盏是用了罕见的玻璃。
每一盏灯笼里都放着蜡烛,此时蜡烛还没有点燃,但是灯笼的造型已经夺人眼目了。它们各个都争奇斗艳、五彩斑斓,无论是哪一件,都是极巧妙的构思、极精良的制作、和极亮丽的外形。
人们将这些形形色色又古灵精怪的灯笼高高地挂在绳子上,待全部灯笼挂好后,已满满当当地悬了一整条街。
白日渐渐消退,夜幕还在踌躇满志地酝酿着。一些急性子的人早已按捺不住他们躁动的心,开始了各项的准备。
舞狮、舞龙还有杂耍的艺人早早吃过了晚饭,在各自的地盘里摩拳擦掌地等待着。
卖各种小食的小摊贩们,在官府给他们划定好的范围里支起了摊位。一个小小的手推车,上面放着所有的家当。他们像变戏法似的能在极知短的时间内做完所有的准备。
支起桌子,摆好凳子,还能让锅里冒出热气。然后便是不知从哪冒出的清香的馄饨和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炸油饼等。这些呼之欲出的美食总能诱惑着已吃饱饭的人前来品尝。
还有卖头花、头绳、胭脂、水粉的;有卖年糕、麻团、冰糖葫芦的;有卖拨浪鼓的;有捏泥人、吹糖人的……就连平日到处游走的叫花子也早早地填饱了肚子,占据了各种有利地形,只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今晚,家家户户都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这是人们对节日所能做的最直接、最质朴、也最有敬意的一种表达方法。
而那些闺中待嫁的姑娘们,却成了今晚最没心思吃饭的一群人。因为今天晚上,她们有权力把平日里的清规戒律都暂时搁置起来,名正言顺地把自己装扮一番,然后光鲜亮丽的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她们会在月亮升起来之前就穿好最漂亮的衣服,再带上最精美的首饰,还要用桂花油把头发梳得能照得见人的影。她们轻涂胭脂、薄施粉黛,最后再用一抹艳丽的红色点亮朱唇。
《牡丹亭》里有句戏文:“如花美眷,终敌不过似水流年。”
正因为如此,年轻姑娘们希望能借着今天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把花瓣一样的自己展现出来。她们更希望让今晚的月亮和无数盏花灯成为自己的点缀,以不辜负豆蔻一般的年华。
苏云卿已经回到了卢府。当她乘坐的马车经过风铃渡那条唯一的官道时,卢盛文并没有站在二楼的窗口处用目光迎接她。
虽然这一幕曾在他的脑海里预想过千百遍,可真到了这一天,他又没有亲眼见证的勇气了。
他怕自己的心会因为那一时刻的临近而骤然停止跳动。他更怕周身的血液会因为那一时刻的到来而喷薄四溢。
所以当福管家告诉他苏云卿回来的具体时间后,他又为自己安排了别的事情以避开这一时刻的等待。
卢盛文从她住的房间里找出了几副字画。这些都苏云卿平日里为了打发时间画的。卢盛文曾经交待过月儿,让她把这些画都小心收好。没想到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他准备用这些画做一份特殊礼物,迎接苏云卿的归来。
他将这些画拿到自己的书房,将它们摊开在桌子上,认真端详起来。渐渐的他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这些画画的大都是阴暗的天空或是肃杀的冬天,没有一丝喜悦地气氛。
但他还是从里面选出了两幅。他把它们小心翼翼地卷起来,装进画筒,然后出门了。
他去了文宝斋,找到范先生,把自己的意思说给了范先生。范先生一边捋着自己的山羊胡一边仔细端详着那两幅画。
最后,范先生把画留了下来,并告诉卢盛文让他第二天再过来取。
第二天一大早,卢盛文又去了文宝斋。拿回画以后他又去了如意坊。他请如意坊的贾老板亲自将画装裱了起来。
天渐渐地黑了,悬挂在安乐街上的近千盏花灯终于如期绽放了,宛若天上的银河落入凡间。
吃过晚饭后,月儿就帮着苏云卿换好了晚上出门穿的衣服。一身淡粉色的锦缎棉布长衣;一件月白银狐领的坎肩;一双红色鹿皮靴子;还有一个粉色的暖手筒和一件粉色紫薇花的长斗篷。暖手筒和斗篷因为是出门时才穿的,所以现在还挂在衣架上。
苏云卿坐在梳妆台前,她没有去看镜子里那张已经打扮好了的脸,而是望着桌上的一个胭脂盒在呆呆地发愣。她这样坐着已经很久了。
在她的手臂上,带着那串由相思豆串成的手串。那红艳艳的相思豆与她白皙的手臂形成一幅鲜明的对比图,使人无法分清哪一个更饱满、哪一个更光滑、哪一个更有活力。
在她的另一只手上捏着一封信。那是卢盛文写的,是福管家去看她时连同手串一起交给她的。
信的开头没有称谓,底下也没有落款和日期,全部内容只有短短的五句话:
西风着意送归船
家近总欣然
去时梅开烂熳
今又月满晴川
盼望再团圆
苏云卿手里拿着信,苦思冥想着最后一句:“盼望再团圆”
这时,门外传来了兴儿的声音:“月儿,姑娘要是准备好了就出发吧。少爷已经在门外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