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最好的日子。
枫叶和积雪,闪亮的屋顶,孩童们的打雪仗时的笑声……一切锁在荒诞的故事之外。
雪停之后的风中,干瘪的灵魂仍在行走。孤寂的绝壁上,廉价的爱情一葬千里。
昨夜,小城下了今年第一场雪。今天太阳好大,好干净,照在身上暖暖的。大面积的积雪折射着阳光,刺得人眼睛生疼。路上的行人眯着眼睛,缓慢的踏雪而行,不怕冷的孩子相互追逐打闹,清脆的笑声不断传来。小茉莉打开病房的窗子,对3号床上半卧着的病人说:“透一下气吧,外面空气挺好的。”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住院病人服,头上戴着一顶深棕色破旧毛线帽,白哔哩站在病房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向里窥探着。男人脸色蜡黄,身材消瘦,床边的小桌上是小茉莉刚刚带来的一个水果篮,哈密瓜,橙子,香蕉,还有一大包坚果。
男人的目光闪烁,几次想要开口跟小茉莉说话,可都憋了回去。当小茉莉的目光和他相遇时,他急忙躲闪开了。小茉莉在床边坐下,拿出一包核桃,准备弄给男人吃。男人怯生生结巴着说:“我不能吃核桃,你拿回去吃吧,别浪费了。”
“哦?不能吃啊?”小茉莉将核桃放了回去,“那吃点橙子吧,说着拿起一个橙子,剥起皮来。”
“呃……橙子也不能吃……”男人结结巴巴的又说。
“那吃香蕉!”小茉莉放下橙子欲要拿香蕉。
“也不能……你拿的这些,我都不能吃……尿毒症不能吃这些……”
“一样也不能吃?”
“恩恩,刚好你买的这些都是高钾的东西,医生说不能吃……”?“哟……真是太不巧了,都怪我,什么也不懂……爸,对不起啊……”小茉莉说道。
“没事,没事……你也没接触过这种病,你咋能知道呢,不怪你……”男人笑着说,蜡黄的脸上皱纹缩在一起,沟壑纵横。
119路公车。往返于县医院和人民广场之间。还是2元钱,还是没有空调。
白哔哩和小茉莉依偎在最后一排相互取暖。小茉莉把右手插进白哔哩鹅黄色的羽绒服口袋里,白哔哩赶紧脱下左手的手套,把温热的左手伸进口袋里握住了小茉莉冰凉的小手。
“你看的那人是谁啊?”白哔哩试探的问道,她知道小茉莉不会告诉她,不然也不会让她站在走廊里等着。可她还想尝试一下,万一她改变主意了呢。
“一个远房亲戚,顺便看看。”小茉莉抱住她的手更紧了些,漫不经心的说。
“噢……”白哔哩继续试探的问,“什么亲戚呀?”
小茉莉慵懒的打了个呵欠,把头干脆靠在她的肩上,“好困啊,眯一会哦……”说着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安静了。只剩下干净的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们身上。公车颠簸着缓慢行驶在白雪皑皑的马路上,可以清晰的听见车轮将雪压实的吱嘎声。
两人从公车站往回走,远远的看见纪菲正站在酒店门口。白哔哩心想,准没什么好事。果不出所料,纪菲看到小茉莉后,马上失控了。她快步冲上前来,揪住小茉莉的胳膊死命的摇晃她瘦弱的身体,怒斥道:“你跟一非说什么了?!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为什么他突然间认罪了?”白哔哩用力推开纪菲,吼道:“你疯了吧?!”
没法再次使用暴力的纪菲,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眼泪扑嗒嗒从眼睛掉落,带着体温的热气从她的鼻孔和嘴巴大团大团的冒出来。她哭吼着:“你要把他们两兄弟都害死你才会罢手吗?你究竟做了些什么?!你这个魔鬼!”
小茉莉面无表情的看着纪菲,冷淡的反问道:“凶手不该死吗?”
“他不是凶手!”纪菲怒吼着辨驳道。
“他不是凶手他会认罪吗?是他亲口说的,他是凶手。”小茉莉说。
纪菲摇了摇头,指着小茉莉,骂道:“一定是你这个妖精,一定是你跟他说了什么,他才会突然间认罪的。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到底跟一非说了什么?”
小茉莉撇了一下被冻得有些麻木的嘴唇,轻蔑的说:“我只不过跟他说了原本的,真相。……就像那天在哥哥墓前跟你说真相一样。”
洁白的雪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刺得纪菲一阵眩晕,流产后的她还没有真正好好休养过,心理和身体上的重创让她透不过气来,终于,在这一刻她晕倒了,全世界在她的渐渐闭合的眼睛里倾覆旋转,最后完全消逝不见。
空旷的陵园,苍翠的古树,熟悉的相片,冰冷的墓碑。她着一袭黑色风衣,耳畔戴着一朵白色小花。纪菲终究还是来了章立,为许一是办了一个简简单单的葬礼。葬礼结束后,她站在墓碑前久久不愿离去。却等来了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小茉莉也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裙,头上系了一条白色的发带。白哔哩站在几米开外保护着她。
“我跟你没话说,你走!”纪菲厉声喝道。
小茉莉忽然变了一张脸,收起了她刚刚的委屈和泪水,骄傲的扬起脸,像一只正在开屏的孔雀,“嫂子,我只想告诉你一些你本应该知道的真相而己。从小妈妈就告诉我,有的人蠢有的人聪明,蠢的人看不到事情的真相,反而更快乐。可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真相。哥哥没有办法亲口告诉你的真相,我替他告诉你。”
纪菲像被什么钉住了一样,她不想听小茉莉说,可站在原地没法动弹。
“我跟哥哥十年前就相爱了,那年我才十三岁,他拿走了我的第一次。十年后我们在燕城重逢,他压抑在心底对我的爱,又一次暴发出来。就在你们的床上,他让我怀孕了……他说等这边的官司一结束,就会跟你离婚,会跟我一起生活到老,到死,再也不会分开……”
“不,不可能……”纪菲全身的血液抽回心脏,脸色苍白,嘴角不停的抽搐。“他,他前段时间还跟我,跟我说他不会再对不起我了,他想跟我过平淡的生活,不可能的,你骗我……”
“他跟你打电话的那天,发信息的那天,我都在。我坐在他的腿上,摸着他的脖颈,看到他一字一句的敷衍你,很多句子都是我替他打上去的。我们不想你现在就跑过来闹,我们本打算等这边结束后再去跟你坦白的……就在这楼上,09房,我们每天都睡在一起,你不信可以去问酒店的员工……”
纪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从红肿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掉落下来。
“我和哥哥之间有很多秘密,你不配知道的,你永远不会知道,你该知道的,我今天都告诉你了,我希望你不要再当个蠢人了。你所以为的爱情,根本从来没曾存在过。许一是,从来不曾属于你……”说罢她趾高气扬的走了,留下原地一动不动的纪菲。
纪菲死死的盯着墓碑上许一是的照片,他笑得那么温暖,那么虚伪。忽然她觉得小腹一阵疼痛,一股湿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淌了下来。
在酒店柔软的床上醒来,小茉莉伸了一个懒腰。白哔哩比她先醒来,正瞪着那双湛蓝的宝石般的眸子望着她。
“恩呀……你吓了我一跳,盯着我干嘛?”小茉莉撒娇的责备着。
“好久没看到你睡得这么安稳了,不想吵醒你,只想这么静静的看着你。”白哔哩抚摸着小茉莉的头温暖的说。
小茉莉莞尔一笑,用小手勾了一下白哔哩高耸的鼻子,命令道:“快起来洗漱,等下还要出去呢!”
“yes,aa!”白哔哩从床上弹起身来小跑着进了洗手间。
小茉莉也从床上爬起来,见到桌子上乱七八糟堆满了白哔哩的东西,于是耐心的整理起来,一件一件放进白哔哩的行李箱中。当她打开箱子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黑色的小羊皮盒子,看起来十分精致,而且一定价值不菲。她好奇的打开盒子,一道寒光闪过她的眼睛。
里面装着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