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几个衙门差人果然来到了江长生的家里。为首一个宣读了详细的征兵檄文后,又在一卷征兵文书写上了江长生三个字后交到江大河手里,并嘱咐明日衙门报到,勿要迟到,便匆匆赶往下一家了。

    江大河拿着黄色的文书,眉头紧锁。越国已经很久没有打大仗了,举国征兵更是少之又少。他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个阵仗,尽管昨日江长生回家说了这件事,但他一时也是茫然无措。

    “父亲,不用担心,我们这些小孩不是还要先去做一年武生吗,都不用去打仗的,听崔胜龙说,有的郡征的是成年兵,直接上战场的。况且,男儿本就应该报效国家,保卫家园,这也是父亲你常教育我的。”江长生在旁边安慰父亲道。

    “唉”,江大河叹了一口气,良久才缓缓道,“打仗的事,不是这么简单,是要死人的,你娘去的早……算了,我明天去送你吧,今天先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

    晚上,夜凉如水。江长生在黑暗中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后来干脆不睡了,去外面透透气。

    刚走出门,江长生就发现父亲的屋子里有微弱的灯光,来到父亲门外,透过土墙的缝隙,江长生看见父亲在整理自己的包裹,那个包裹是今天下午早已整理好了的,此时父亲却又检查了一遍,吃的穿的,很认真,昏黄的灯光印在父亲的侧脸和包裹上,不断跳跃闪灭。

    江长生没有去打扰父亲,出去走走的想法也没了,回到床上,强迫着自己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江长生江大河父子两人,背了行李包裹,向镇上衙门赶去。

    到了镇里,街上行人还比较少,只有一些店铺开张。

    “父亲,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和一个好友告别,她家就在那边巷子里。”江长生将行李交给江大河,快步跑进了前面的一个巷子里。

    “这孩子……”江父看了时间还早,也没说什么。

    进了巷子,江长生回头看见父亲没有跟来,松了一口气,要是父亲跟来,他还真不好解释。

    这一条巷子里有店铺也有人家,在巷子尽头有一家豆腐店,招牌上写着“顾家豆腐”四个字。

    白色的热气从店里冒出来,靠近店铺,江长生的心也跟着热了起来。

    这时,一个穿着青布碎花的少女端着一盆豆腐走了出来,将豆腐放在案板上,少女挽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红玉!”江长生压着声音对少女喊道。

    少女转过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看清了不远处的江长生。

    少女脸上先是惊喜,然后是羞涩,最后竟变成了淡淡的忧伤。

    “江长生,你怎么来这里了,是来买豆腐的吗?还是……”少女走过来,将袖子放下,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红玉,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要去当兵了。”江长生回答道。

    “是了,我听说了,你们都要去当兵了……”少女道。

    “红玉,这一次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说那些干嘛,打完了仗,回来不就见着了,立文和饼子应该也要去吧,你们还好有个伴,可以互相照应。”

    “他俩也要去,所以我们几个最好的朋友,就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了。”

    顾红玉是江长生的同学,那时候学堂还收女学生,在和董立文和何饼子还不太熟的时候,他和顾红玉就是最要好的同学了。虽然如今顾红玉已不再上学,江长生仍经常来这里买豆腐。久而久之,他和顾红玉之间便多了某些东西,纯粹而简单。

    少女笑道:“这是什么话,你们上战场才是让人不放心,我希望你们平平安安,凯旋归来才是。”

    “借你吉言了,红玉,时间不多了,我父亲还在街上等我,我们还得去衙门报到,我就走了。”江长生道。

    “啊,是的是的,快去吧,不要耽误了。我也得回去帮母亲做豆腐了。”少女变得有些局促。

    “好的,那我走了”江长生像来时一样快跑离开。

    就快要转过巷子的时候,身后传来红玉的声音:“江长生,平安回来!”

    “放心吧!我会回来找你的。”江长生回头大声喊道,望着巷子里的那个少女。

    镇衙门位于镇东边,在衙门前面有一个大广场,此时广场上面站满了十三四岁的少年,广场后面则挤满了家人亲属,广场前面的高台上则是官家衙门的人。

    “崔斯理”

    “崔胜龙”

    ……

    “江长生”

    “董立文”

    ……

    “何饼子”

    “刘玟”

    ……

    一个差人念完了名字后,向身旁一个身穿军甲,手拿长枪的魁梧青年道:

    “禀陈大人,石溪镇一百三十二名符合条令的孩子都在这,请大人示下。”说着将名册递给了魁梧青年。

    魁梧青年接过名册,对着广场下众人大声道:

    “刚才他说你们是孩子,这是一个天大错误,或许前一天你们还是父母的孩子,但是从这一刻开始,你们接到的第一个命令就是不要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孩,而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兵,一个能杀敌,能牺牲的兵。”魁梧青年抑扬顿挫,声音洪亮,广场上每一个人都能听清楚,极具感染力。

    “这或许对你们有些残酷,但是越国能和平百年,百姓安居乐业,孩子能读书,也是前辈先烈们打下来的江山基业,如今北方齐人侵我疆土,杀我同胞,耗我国力,你们热血男儿,匹夫铿锵,正是报国的时候。你们做的事是为了越国的未来,是为了你们的子孙后代。必为后世敬仰。”

    这一番话下来,广场上的少年们早已热血沸腾了,恨不得马上就投入战场。

    江长生也听得兴奋不已,想象着战场厮杀,军功荣耀。

    “最后,我要对后面的父老乡亲们说,站在广场上的这些人,是你们的孩子,也是越国男儿,我陈柏青要带领他们去做一个越国男儿该做的事,他们有的会马革裹尸,有的会衣锦归乡,但我陈柏青保证,他们一定会成为令人尊敬的人。”

    说道此处,后面有些妇人已经开始抽泣了。

    魁梧青年看到差不多了,又说了几句,便将手中长枪一震,大喝道:

    “出发!”

    这一群少年排着队跟着领头人,向镇外跑去。

    人群中,江长生回头,看见家属们有的叫喊,有的哭泣。尽管父亲站在人群后面,江长生还是一眼看到了父亲,父亲也在看他,粗糙的脸上看不出悲喜。

    江长生眼角余光一扫,看见一个青衣碎花的少女藏在人群中,少女引颈翘望,眼里似有晶莹。

    江长生内心没来由的一阵难过,心里暗道,自己一定要有所成就,衣锦归乡。

    “再见了,父亲!”

    “再见了,红玉!”

    “再见了,石溪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