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梦回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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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胜驹一个1970年生人,数学稍微好一点的人,都可以算出来他今年有五十岁了。

    日子,过的就像一串数字般,枯燥无味。偶尔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生活的小船陷入绝境。

    被生活折磨了半辈子的他,双手正用力地拧转着一条泛着黄色的毛巾。毛巾展开的时候还冒着热气腾腾的雾气。

    自然,沈胜驹的手也被烫得通红,但是比起生活给他的烫伤,这些根本微不足道。

    他将热毛巾掌在左手的手面上,弯着原本就有点驼背的腰,另一只手掀起瘫痪在床老婆的褶皱的秋衣。

    他拿着毛巾伸进去,一下又一下的擦拭着,望着因为长期瘫倒身材有些臃肿的老婆,眼神之中平静得如一摊死水。

    看来生活的苦难已经慢慢地将这个快要步入老年的男人折磨得有些麻木不仁,激情不在了。

    沈胜驹身后的防盗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他没有转头看,而是抬眼看了一下挂在墙上的时钟。

    五点半钟,他明白是一只手夹着公文包的儿子下班回来了。

    “爸,您给妈请一个保姆吧,您这样十几年如一日的也够操劳的了。”

    一个具有磁性的男子声音伴着换拖鞋的声音传入沈胜驹耳朵。

    他没有回应,只是苦笑了一下,默默地摇了摇头。

    很显然这个话题他们应该讨论很多次,最后因为囊肿羞涩而被迫放弃搁浅。

    他明白生活的不易,是不会容忍他去贪图享受的。

    儿子抬眼见看着沈胜驹的单薄的背影,有些于心不忍地说道:“爸,小丽说,她妈妈还是不同意我们结婚!”

    “怎地!彩礼八万八,不是已经双手奉上了嘛!”

    沈胜驹一怔,紧握着刚拧出来的热毛巾,十分激动地望着眼前五大三粗,有些不争气的儿子。

    此时热毛巾不停地烫着沈胜驹的手心,但是这点疼痛万万不及他内心苦楚一半,所以完全被他忽略不计了。

    儿子一屁股坐在沈胜驹面前的椅子上,双手重重地打在大腿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才缓缓地说道:“她妈妈还要我准备一套婚房,而且还要市区最好的地段!”

    儿子说完,就像一个做贼心虚的小偷,一直用眼神偷偷地打量着沈胜驹。

    沈胜驹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生活的又一重拳,打在了他的胸前,这一次还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去。

    他将热毛巾丢在盆中,身体依靠在墙上,掏出口袋里香烟开始一口一口地抽着。

    “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沈胜驹吐了一口烟,皱着眉头问道。

    “爸,我之前答应过她。”儿子低着头,无奈地说道。

    “哦,你已经允诺了。”沈胜驹失神地说道。

    “都怪我,前几年花钱大手大脚,不知道积攒点钱。”儿子万般自责地说道。

    沈胜驹不再说话了,开始只顾着抽着手中捏着的香烟。

    他每抽几口都会伴随着几声干咳的声音,干瘦的身体也会随着咳嗽全身震动几下。

    等到沈胜驹抽完第二根烟的时候,才咬了咬牙说道:“我将房子买给隔壁的王叔叔,他出价很高,足足高出市场价十万元。”

    “那您与妈妈以后住哪里呀?”儿子问道。

    沈胜驹又是一怔,他明白儿子这话的意思,以后他们小两口子是不想跟他们老两口一起生活的。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释然地笑了笑,哪个儿媳妇愿意照顾瘫痪在床的婆婆呢,自己又何必强人所难。

    “我跟你妈妈回农村老家住,那里空气好,有利于你妈妈恢复,生活可能会更惬意些。”

    沈胜驹在脸上强挤出了一丝笑意说着,表面上像在说服儿子,实际上更像说服自己。

    儿子早已经信誓旦旦地答应了姑娘,为了帮助儿子兑现承诺,做一个诚实守信的人,沈胜驹此时也只能砸锅卖铁地成全儿子。

    沈胜驹让儿子动容不已,而儿子此时能给沈胜驹的只有深深的愧疚。他只能抿着嘴巴,眼巴巴的眼中泛着些许泪花地看了看一天比一天苍老的沈胜驹。

    儿子后来陪沈胜驹喝几杯酒便匆匆走了,沈胜驹拉着老婆的手,看着一脸安详的老婆,才慢慢地从深深的自责之中走了出来。

    他自责没有照顾好他们母子一生一世。

    沈胜驹走到电脑旁,看着满屏发绿的股市,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强制关了机。

    此时的他脑子里有些懵懵作响。他用力地甩了一下头颅,喃喃自语地说道:“看来我真的是老了,心力都不足了啊,对,房产证呢?”

    他打开稍微有些年代感的柜子,柜子上面的朱红色的漆已经褪去大半。这是老婆结婚时候从娘家带来嫁妆,所以才能保存至今,没有被更新替换掉。

    沈胜驹打开了锁,轻轻地一掀开,一股发霉的刺鼻味道便扑面而来。

    他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房产证,反而摸到了一块黑色石头雕刻的石像。

    他早已经忘记了这是哪一年购买的了,不过如今看来这石像上的人物还是那么栩栩如生。

    这石像雕刻的是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手里还拿了一把拂尘,面露可以给人指点迷津的微笑,大小正好可以被沈胜驹握紧在手心里。

    沈胜驹凝视着手心处的石像,神情突然恍惚了起来,视线也慢慢地变得迷离。

    他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可是一点作用也没有,最后还是一头栽进了破旧的木柜子之中。

    等到沈胜驹稍微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驻足在了村头的土地庙前了。

    这一切,在沈胜驹的意识里,都以为处于梦境,但是这个梦境与之前的梦相比,却又如此的真实。

    土地庙里颤颤巍巍地走出来了一个双手拄着拐杖的土地公,他笑容可掬地对着沈胜驹说道:“是沈胜驹啊,几十日不见都长这么老啦,都快赶上老头子我了,哈哈……”

    “你认识我?”沈胜驹佝偻着背,疑惑地问道。

    土地公用手捋了捋长长的白色胡须,微笑地说道:“你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你了,狗胜儿!整个村最最调皮的仔,还在我的庙前尿过尿!”

    沈胜驹面露惊奇之色,身子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狗胜儿是他的小名,从小母亲就是这么叫唤自己的。全村最调皮的仔,这一点他不敢苟同。在庙里尿尿,这件事他是真的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人生如白驹过隙,看你颓废样子,一会儿有个轮回道长途径此地,你可以让其为你指点迷津。”

    土地公最后丢下一句话,便消失不见了,徒留沈胜驹一人站在原地发呆良久。

    片刻之后,他抬眼一瞧,看见一位七八九岁的道童,骑在一头老黄牛上,口中还横着一把铁笛。

    吹奏出来的乐章只透露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却给深谙音乐之道的沈胜驹一种肝肠寸断的感觉。可能与沈胜驹此时的心境相当吻合的原因吧。

    “小孩,你可曾见过轮回道长?”沈胜驹扯着年迈的破锣嗓子喊道。

    道童用余光瞟了一眼沈胜驹,没有作声,依旧陶醉地吹奏着铁笛。

    沈胜驹用手挠了挠后脑勺,喃喃地说道:“好奇怪的名字轮回道长,人世间已经如此艰难了,人为什么还会想着轮回呢!”

    道童有些生气,用眼睛白了一眼沈胜驹,两条腿用力地拍打着黄牛的肚子,然后迅速地离开,不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土地公再次乐呵呵地从土地庙里走了出来,说道:“狗胜儿,跟轮回大师聊得如何?”

    沈胜驹一脸疑惑地说道:“我不曾见过所谓的轮回大师呀,只见到一个吹着铁笛的道童。不过这个孩子好没有礼貌,跟他说话,他却不理睬!”

    土地公的脸一下子僵硬了下来,说道:“他就是轮回道长!我看来你是得罪了他,这下你可有吃不完的苦头喽。”

    沈胜驹站在一旁不以为然地苦笑着,看着土地公竟然随着一股白烟消失不见了。

    他那五十年以来的世界观,顿时如一座大厦崩塌一般,那种四分五裂,崩塌离析的感觉让他再次头晕眼花起来。

    渐渐地,又开始有天旋地转了起来,最后沈胜驹一点一滴地失去了意识。

    等到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自己竟然躺在了一个四角破损的凉席之上。

    沈胜驹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感觉世界清亮无比,心气也比之前高了许多。长期生活的压力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自己的心头,此时也不翼而飞了一般。

    眼前的一切让他傻了眼,他好像回到了儿时的家中。

    四周全是用泥活活堆砌而成的土墙,墙上面挂着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画像,每个人物好样都在跟自己打招呼。

    用白色塑料袋遮住的窗户,在下雨刮风时候都会“莎莎”作响,也是他儿童时代欢快的乐章的一部分。

    沈胜驹原本用手支撑身体,才能艰难地起身,此时竟然轻轻松松地做了起来,让他惊讶不已。

    他低头去寻找鞋子,可是只看到一双童鞋,而且还十分破旧,那缝缝补补的样子显得特别寒酸。

    他的脚竟然十分吻合地穿上了这双破鞋,此时他才注意到自己身体,四肢是那么短小、那么瘦弱……

    最后他狠狠地咬了一口胳膊,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感,才让其百分之百地确定,自己已经轮回到了孩童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