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堡。正厅
风同曦坐在正厅中央,左边坐着长子风楚,右边坐着一个方士打扮的人。
“多谢何先生特地前来告知风某此事。”风同曦右手一挥,“来啊!”
下人随即端上一个木匣送到那方士打扮人的面前。
“这……不知家主何意?”何方士捋了捋羊角胡子。
风同曦笑道:“风某听闻何先生一直在寻找金玄玉的下落。不巧几日前,风某从一位故旧手中偶得此块金玄玉。,如今送给何先生,权当是风某的一点心意。”
何方士颤抖着打开匣子,确认了就是金玄玉,立刻将匣子合上放到一边的案上,略有些犹豫。
风楚见他面色有变,旁敲侧击地说道:“何先生这般,莫非是嫌这金玄玉品相不好?”
“不不不!大公子误会了!”何方士连忙回道,又起身看向风同曦,“再下受此厚礼,愧不敢当。只是,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先生请坐。”风同曦笑道,“有话但说无妨。”
何方士退了两步坐下,犹豫了一番,说道:“家主之女能平安归来自是好事一桩。只是家主不觉得,此事过于顺利了吗?若是家主信得过在下之前所言,还请三思。”
“哈哈哈!”风楚见何方士的样子,忍俊不禁,又说道,“先生之意我已知晓。我和父亲早已有计较,不劳先生费心。”
“那就好!那就好!”何方士拿起案上的木匣拢在手中。
风楚见何方士已有离开之意,便顺水推舟,起身说道:“何先生,想必沈家的人也快到白石城了。你还是尽快离去,免得沈家寻你麻烦。”
“是。大公子所言在理。在下便先告辞了!”说罢,朝这风家父子二人行了礼。
风同曦起身还礼,又道:“来人,送客!”
待到何方士出门远去,正厅之中只剩下风家父子二人。
风楚问道:“父亲,这个何方士究竟是什么来历?怎么会对沈家之事如此清楚?”
风同曦走到风楚身边,说道:“并不清楚。不过我想应该与圣教无关。”
“那父亲是相信他的话了?”风楚颇感意外。
风同曦面色凝重,说道:“圣教一直担心我们和沈家危及他们的地位,加之数月前的月鉴山之乱,如今出此计策不足为奇。我们与沈家相争无非让背后之人得利。”
“何先生之言也是此意。父亲既已决定与沈家和好,也就不必担心了。”
“不,我所说的背后之人未必是圣教。”
“父亲所言何意?”风楚甚是不解。
“尘雨原本在百花谷。百花谷就在央嘉城前往月鉴山的路上,我们从未注意。若非月鉴山之乱,恐怕我们这辈子都找不到她。”
风楚想了一番,应道:“不错!”
“之后尘雨被带往央嘉城,又辗转到唐州,此次又穿越南陆来到此地。沈家从头至尾竟无半点反应。若非背后有人暗中相护,恐怕没有我们看到的这么顺利。”
风楚想当然地回道:“难道不是圣教从中作梗,想趁机谋些好处?”
“我若是羽岚,绝不会在月鉴山实力最弱的时候挑起如此大的争端。更何况,当时的月鉴山也没有这个能力。若是两家争斗有一方做大,到时候月鉴山骑虎难下,自己也会遭殃。”
“父亲言下之意,还有一个比圣教更强大的力量在背后推动此事,挑拨南陆各势力间的关系?”风楚惊愕万分。
“无论如何,此事我们已经占得先机,与沈家讲和总归是显得我们大度。”风同曦盘算了一番,成竹在胸,又说道,“我立即修书一封,交由你带给沈焕。务必让他心服口服!”
“是。”
洛王坡。
此地位于白石城南不过十里,原是白石城外的一个隘口。昔时,此地为白石城城防前沿,起预警来敌之用。只是近几百年来,南陆少有纷争,故而此处被辟作南陆商旅出入城前后的歇脚处。从洛王坡向东北就是风吾滩边缘的商道,往西就是幽谷关。
昨夜,一支从沧州来的商队在洛王坡最高处搭起十数顶大帐,驻扎在此。同时,又出现了数人在洛王坡周围严密监视附近旅人。凡是好奇心重,想去帐篷处一探究竟的人不免都被呵责驱赶。
夜色临近,白石城城门即将关闭。此时到达洛王坡的三两商队皆张罗着准备在此搭篷造饭过夜,以便明日一早进城贸易。众人一番忙碌之时,北面的白石城中出来一队人马,朝着城外沿途散开去,数百支火把的火光照亮从了城门通向洛王坡的大路。
“阿爹!阿爹!快出来看!”马队领头的大儿子站在帐篷大声叫喊着外指着白石城的方向。
马队领头从帐篷里钻出来,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说道:“这么大阵仗,莫不是风家来了!”
与此同时,洛王坡上的帐篷里走出一个人,目光转向远处的火光,说道:“风家来了。”
不过一刻钟后,数十人的队伍就集结在了洛王破下。风家的四个随从立即上前开道,挡开那些过来凑热闹围观的马队人群。风楚带着三个亲信走向洛王坡最高处的帐篷。
“原来是风家少主驾到,有失远迎!”远处帐篷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哟!”风楚与亲信相视一笑,扬声道,“沈家小姐光临蔽地,倒是风家失了待客之道!”说罢,加快脚步朝着帐篷走去。
刚走到帐篷外,守在帐篷外的沈家随从上前拦住风楚,说道:“风少主,小姐刚才吩咐了,只让你一个人进去。”
“呵!”风楚轻笑了声,吩咐道,“你们都在外面等着。”
“是。”三个亲信应道。
风楚抬起手,向沈家随从示意自己并无携带兵刃,得了允许便掀开门帘只身走进帐篷。
看到风楚进来,坐在案前的沈絮起身迎道:“风少主,有失远迎。”
风楚环顾四周,问道:“不知沈世伯现在何处?”
沈絮回道:“家父已经奉命先行离开了。”
得知沈焕不在,风楚突然有些飘飘然,随口问道:“奉命?谁的命令?!”
“自然是我的命令。”帐中屏风后传来另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
风楚听到声音,觉得有几分耳熟,却想不起是谁,扭头看到从屏风后出来的人时不免大吃一惊,结巴道:“教……教主!”说着,按照教中规矩跪地行了大礼。
邀月脸色有些发青,走到案前坐下,看着风楚说道:“你出城之时我已经派铃澈将风尘雨接回秋雨堡了。你先起来吧!”
“舍妹之事,多谢教主记挂。”风楚起身,恭敬地说道,“只是……”
“不必。”邀月一摆手,“你尽可以放心,圣教不会偏袒沈家。我今日来此,不过是请沈家出力罢了。”
“不知教主所为何事?”风楚小心翼翼地问道。
邀月随手拿起笔,在面前的纸上涂画了一个奇特的标记,又说道:“他们已经出发去了风吾滩。另外,你的三弟风听雷应该也要准备出发了。你若是想赶上,不如尽快回去问风同曦。”说罢,将那张纸推到风楚面前。
风楚不知邀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将信将疑地拿过那张纸看了一番。
“你只管将东西带去给风同曦,算是我个人替沈家给风家的一点歉意。另外,回去转告风同曦,风尘雨失踪前后之事圣教已有眉目,此事必然会深究到底。其中若是牵涉到沈家之人,沈家自然都会交由风家处置。”
风楚本还想与沈絮论辩一番,但是此时邀月话中全是要他速速完事回城的意思。更何况,刚才邀月提及了风听雷。
风家家主风同曦共有三子一女。风听雷排行老三,与风楚同为嫡子,谋略才华不下风楚。只是因为风楚年长几岁,更受风同曦倚重。随着风同曦年老,更有青睐风听雷之意。为了未来风家家主之位,两人明争暗斗不止。
风楚心中一番思量,随即打定主意,对沈絮说道:“来前父亲已经叮嘱,两家争端皆是歹人的谋划。更何况现在舍妹安然回来,两家若是因此伤了和气恐为歹人所愿。现在既有教主在此,正好见证两家和好如初。”
邀月右手托腮,左手无意地敲着桌案,目光停留在案上熏香炉冒出的轻烟,似是没有在听他说话。
“这是家父手书,还请沈转交沈世伯。”风楚拿出风同曦的手书交到沈絮手里。
“多谢风少主。”沈絮接过书信,接着说道,“我也要准备出发前往风吾滩。风少若是无事,便不久留了。”
此言正中风楚下怀,随即就坡下驴,说道:“那是自然。在下告辞!”言毕朝着邀月行了礼。
“嗯。”邀月抬眼看了看风楚,倦懒地应道。
待到风楚离开,沈絮向邀月下跪行了大礼。
“行了,起来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邀月起身理了理衣裙,接着说道,“风楚不过是个纨绔公子,虽有些手段,但和风同曦相比还差得多。沈家还是多派人去查查风尘雨失踪前后发生的事。若是日后风家翻脸问起,圣教可不会再帮你们了。”
“是。”沈絮应道。
邀月环视了一番,吩咐道:“你命人将此处收拾干净,一刻钟后出发跟我前往风吾滩。”
“是。”沈絮领命,却未退下。
“怎么了?”邀月有些奇怪。
“需不需要通知父亲在风吾滩外等我们?”
“不必。我已与他约好在古寨会合。你只要跟着我就行。”
“是……”
邀月见沈絮还不退下,便催道:“不必担心,风家和你父亲走的并不是同一条路。来之前我已与风同曦说过此事。”
“那便好。沈絮谢过教主。”
“你先去收拾,不要耽误了行程。”
“是。”沈絮领命退下。
看着沈絮出去,邀月不屑地哼了声,嘀咕道:“倒是和她爹一个样子。”
黄昏。
此地离西北方的古寨还有二十里,虽还不是风吾滩腹地,但早已进入了茫茫戈壁之中。瞬息万变的天气使得沈焕不敢掉以轻心,他急忙催促下属跟紧前行,以保证在入夜前到达古寨之外。
“家主!我们此行并没带太多的干粮和水,若是风家的人不能赶来援助,怕是……”沈焕的下属纵马跟在沈焕之后,显然对此行不抱太多的希望。
沈焕穿着大檐帽斗篷,戴着面巾,呵责道:“沈阔!你小子要是想死在白石城,就不必跟过来!”
“是!”叫沈阔的下属即刻应道,“小姐她一个人留在白石城不会有危险吧……”
碍于风沙,沈焕不愿多骂,吩咐道:“去!催后面的,赶紧跟上!就算马走不动了,靠两条腿也要走到古寨!”
“是!”沈阔即刻放慢速度,以便跟上后面的队伍。
邀月和铃澈带着沈絮跟着风家人取道风吾滩边缘的商路,而后径转向西北前往古寨。这条路虽然比直接前往古寨多了不少路,但是好在行进于戈壁之中的路程短。其余时间,马队可以全速在商路上前进。
将近入夜之时。两队人几乎同时到达了古寨之外。戈壁滩中的风沙渐渐小了下去。满月从西方升起,高悬在天际。月光之下,整个古寨完全展露在众人眼前。千百年来,戈壁滩中的风沙并没有将古寨埋入地下。通过残缺的城墙向里看,几乎看不到风沙的痕迹。
沈焕带领下属在古寨东墙之外暂时休息,等候邀月一行的到来。
“家主,你看那是什么?!”蹲在墙角下的沈阔忽然站了起来,指着古寨里。
沈家众人闻声纷纷看向古寨内。
“什么?!”沈焕立刻转身,望向古寨之内,借着月光再三观察却什么都没看到,转头呵斥道,“此处人迹罕至。什么都没有!”
沈阔结结巴巴地说道:“刚……刚才我看到两个像红灯笼一样的东西一闪而过。”
“哦?”沈焕见沈阔的样子不像是撒谎,便转头再度看去,然而依旧什么都没有,“你是被这风沙迷了眼!”沈焕呵斥道。
“家……家主,我……我也看到了。”另一个下属回道。
“我……我也看到了……就在墙……墙角下……”
“什么?”沈焕半信半疑,自己却又什么都看不到。
“家主!来人了!”看守马队的下属跑来禀报,伸手指着东方。
沈焕抬眼望去,只见一大队人马擎着火把正赶往这里。他安抚下属道:“不必紧张,风家的人来了!”
“风家还真的来了?”一边的沈阔有些惊讶。
“少说两句!若是你还想活!”沈焕怒道。
“是是是!”沈阔连连应道。
说话间,远处的马队已近至眼前。只是队首并非风听雷而是风楚。
邀月在沈焕面前勒住缰绳,从马上跳下,笑道:“沈家办事向来让我放心。”言中却不免有讽刺风楚之意。
“教主谬赞!”沈焕行了礼,自是笑脸相迎。
“爹!”沈絮看到沈焕,立刻下马从人群中跑了出去。
人马纷乱中,沈焕看到沈絮,不禁脸色一变,问邀月道:“教主,这是何意?!”
“若留沈絮一人在白石城,我想你也不会放心的。此番她只要跟着我,你尽可放心。”邀月说得淡风轻。
“爹!”沈絮扑在父亲怀里,轻喊了一声,眼神示意他切莫激动。
“好好好!”事已至此,沈焕也别无他法,只得安慰道,“好好跟着教主,千万别涉险!”
“哟!没想到沈世伯竟到得如此早!”风楚从马上下来,问道:“不知有何发现?”
沈焕看到风楚,脸色铁青,故不作声。
沈阔见状即刻上前回道:“刚只看到一对像红灯笼一样的眼睛,怕是个吃人的怪兽!”
风楚将信将疑,又看了看沈家众人的反应都是如此,不觉沈阔是在说谎,便问道:“那怪兽现在在哪里?”
“啊?”沈阔故作害怕。
风楚拿着马鞭,指着沈阔怒道:“问你话呢!”
沈阔上下打量了一番风楚,指着他转头对沈家众人说道:“这……这不是站在这里嘛!”
“哈哈哈哈……”众人除了沈焕,就连沈絮都笑出了声。
“你这小厮!”说着风楚就要拿着马鞭朝沈阔打下去。
“住手!”沈焕喊道,“沈阔,回来!”
“是。”沈阔朝着风楚吐了吐舌头,跑到沈焕身后。
这时铃澈走了过来,脸色清冷,显然是听到了之前的对话,看着一群人问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长老。”沈家和风家人见到铃澈都行了礼。
“教主叫你们过去。若是无事,就快去;若是有事,也可找教主评理。”
风楚陪笑道:“我们只是开个玩笑!”
“那最好。”铃澈话不多,看了眼沈阔,转身离开。
“哼!”风楚狠狠盯了沈阔一眼,转身便走。
等风楚走远了,沈焕说道:“絮儿,我们走。”
“嗯。”沈絮应了声,又示意沈阔他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