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子川不知曾有少女想入他怀,抚去他额头的青红,望月无言后自是睡去,一觉安稳。少女泣尽泪后也没能踏出那道门,一夜辗转。所以说,人间的悲欢从不尽相同,男子与女子更如此,女子颊上的泪,并不一定比男子梦中的剑仙重要。
“少侠,救我,救命!”耳边隐隐传来呼救声,声音清丽,是个女子。南宫心神一定,微微侧耳,“左面,不远。”背负长剑,脚步轻点,几个呼吸就来到了呼救声传来的位置。只见一女子被不知何来的绳子倒吊在一棵粗壮高树上,不住挣扎也不过是无用功,面颊早已涨红如血。
“少侠救我!”女子见人来更是高呼。
“稍等”右手握柄,缓缓出鞘,一个跃身,左脚点在树上,借力更向上一跃,剑出寒光,林子都亮起来,同时也吓破了女子的胆子。
“啊!”她只觉利剑寒光猛地向她射来,不由大叫,眼吓得合上,脑中只一个念头“我要死了”再睁开眼,却是稳稳在这少侠怀中,他们就在这空中回旋,时光过得很慢很慢。女子眼睛正对着少年的温柔眼神,他面容十分平静,但总觉得眸子在笑,是的他一定是在笑,她红了脸,目光有些直。
于是,女子温柔地说道“谢谢少侠救我,我在这里都要怕死,担心好久,终于碰见少侠,那现在,我可以吃你了吗。”说着,羞怯地露出参差牙齿。
南宫子川猛地惊醒,吓出冷汗,愣了一会儿神,才自言自语道“江湖好危险,是个女子都要吃人,不过那人怎么长得跟罗家那女人一样,怪不得要吃人。还好是梦。”
下床洗把脸,但天还没有亮,睡是不可能再睡的,时间又很早,他无事可干。照例的发呆,却是第一次觉得发呆都惹人生厌,“江湖啊,你究竟是什么样子”他慵懒地想。少年的好奇,往往就从一次不经意间开始,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或是早早出发,踏上寻梦的日子,可能失败后嚎啕,不曾后悔而回头;也或是蜷缩在不曾冒险的生活里,埋头喝酒。不清楚哪种结局好些,这,都是男人。
李老头早早醒来,他自然听得清隔壁那屋子里少年的翻来覆去,以及一边翻一边碎碎念的有关江湖的话,也无非是期待和埋怨之类的。他的神色是一种带着异样的平静,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灌着酒,脑海里却是自己与曾经的她相爱后如果有孩子的样子。
小时候他会胖嘟嘟,有着圆圆的脑袋,一双墨色大眼睛始终在发亮,总是咯咯地笑,一笑嘴边带起两个小酒窝,不喜欢起床,拍他屁股也没用!他反而会咬你一口,逼急了就呜呜地哭,打骂全不管用,他只喜欢哄。所以小孩只喜欢粘着他母亲,母亲会说好听的,一说就扑进母亲怀里,用头蹭母亲,父亲一来就转过头看也不看,只是冷哼。
长大了他必也是像这个臭小子一样俊秀的少年,长眉若柳,身如玉树,喜欢穿纯白的外衫,走路带风。还是爱笑,只不过只是对着亲人,笑也不过勾起嘴角,只从眸子中射出万丈星辉,不知勾倒多少少女。他也会想冲向江湖?自己一定会臭骂他一顿,说不定还会把他锁起来,就像看一个丫头李老头咧开了嘴,接着耳边又是嗡嗡的声,打断了自己思绪,
“这臭小子”李老头笑骂,“罢了罢了,终究是心软”他起身走到一个柜子前,随手掏出来一个空白本子,平放在桌上,右手抄起一根毛笔,单手行书,写写画画,端是十分随意。末了,簿子一合,看着空白的封面,不由含笑,就这样写上去一行字。
打开门,随手一丢,簿子直向南宫子川所住屋子的窗砸去,轰得一声,破窗而入。李老头关门施施然回床上继续睡觉,“都道春风,都喜春风,春风吹人醉,老夫老了哟”
南宫自是被巨大声响吓得一怔,抬眼望去只见地上躺着一簿子,窗户哭碎了自己,七零八落,他嘴角一抽,再抽,三抽。
捡起那簿子,一行字强势闯入眼中,令人难以忘却:大风刮来的剑法
“这年头,东风喜欢送这个?”南宫揉了揉脑袋“还有,哪家的东风喜欢砸窗的”
“李老头?李老头!”久久无人应,南宫撇撇嘴,不用想也知道是李老头这家伙干的,别的不说,谁喜欢砸窗?一把年纪,还喜欢砸自己家的屋子,年轻时莫不是把江湖都拆了?
翻开这号称“大风刮来的剑法”,只翻看了两眼他就晕乎乎的,“这什么呀,什么散华,什么重霄,怎么看不懂,李老头耍我?”南宫真的是一脸懵,“还有这些小人,在跳舞?”顺手按这些动作摆弄了下,似乎感受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地方,这姿势,好像打架能用?
一个人参悟了好久,总算大致明白了内容如何,带剑,想来也是打架用的招数,初看没什么,多想了几遍的确是有意思,玄妙感觉算不上,但的确是真真有趣。那剑法有了,他的剑呢,南宫想到这里,脸色又是一垮,那个臭老头,可从来没有发过钱。
思来想去,要钱是不可能的,李老头把他的金库看得紧紧的,他也不是没有要过,从来都是失败告终,要钱?不如把他打死。问过,李老头总是嘿嘿一笑,轻松转过话头,似乎就是不想让他手里有钱,最好一辈子在他手底下做他的酿酒学徒。
无剑,练个锤子的剑法,不如睡觉去。但南宫子川总觉得脸皮有些生疼,剑法这东西李老头都给了,剑反而找不到,他会不会笑自己,一想到李老头那没剩几颗牙的大嘴咧到最大,喉咙冲着自己,发出呵呵的笑声,一时间不寒而栗。
“没有剑,那就先用别的东西代替,总有法子搞到钱。”少年由是踏上了出门闯荡的生涯,只是这江湖,仅限一条老巷。
南宫明显感觉到老巷的冷清,昨天如此,今天同样如此,哪怕是天还未亮,也断不能出了他自己一人也无,这搞得他像孤魂野鬼一般。原谅他这愚笨的小脑袋瓜想不明白,好大一个家一样的存在,怎么说散就散,原来没有多少是一辈子的守候,哪怕是一壶酒,都有喝腻的时候,他这样想。
“得像剑,有着一样的形状,长条,坚固,烧火棍?但那太笨重,不行。等等,我为什么要练剑,别的难道不可以防身?锤子,斧子什么的不也很好用吗。
可我好像只有剑法,嗯也罢就先练剑法,等我以后混出了名堂,其他招式还不是想有什么就有什么。嘿嘿”他貌似憨厚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傻傻笑。
少年找遍了整条巷子,但合适的东西几乎没有,哪怕有些看起来合适的,也是别人家的宝贝,少年不常出门,出了总是买酒的那几户人家,他和这个世界不熟,又如何索取别人珍视的物品?少年有了些许挫败感,自己,是不是活得很失败?
来到这座小城,或者说被捡到这座小城半年有余,他和李老头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吧,结果李老头天天压榨自己,天天让自己干苦活累活,关键还不发钱!其他熟悉的人几乎没有,唯一能搭上话的同龄人是个女孩子,但总喜欢不买酒打扰自己,还说些奇怪的话,喜欢?凭什么自己被喜欢就要接受,就要跟她走,“我不是物品,我不叫呆子,我叫南宫子川”他又嘟囔起来。
那些大叔大妈们更可恶,天天瞪着他就像看河里的鱼一样,他也看过鱼,他就是这种眼神,带着欣赏,还有好不好吃的好奇,他是鱼吗?还是说这些人想把自己捞到他们自己家里养着?
最近碰到那几个大汉更是不讲理,动不动就打人,自己脸都破了。
越想越难过,索性蹲在一个角落里坐在有些潮湿的地面上,躲在阴暗中,突然觉得很舒服,很习惯,就像自己天生就该在阴影里,不受人注意,开开心心活。他低头,蜷缩,嗅着黑暗。
突然,他发现面前不远有棵矮小的竹,大半身子都遮在阴影里,一点点身子被黎明的光照耀,就像个背对着阳光的怕生小男孩,一头扎在黑暗中。调皮的风一来,总要抖上几抖,谁让它瘦小。
“竹子,你好呀,你也喜欢阴凉的地方,真是缘分,那么,你想跟我一起在江湖起舞吗?”南宫子川期待着看它。
微风过,竹子晃着,似是在摇头,又仿佛在表示同意。
“看来你也想”
南宫子川伸过手,摸向它,竹子仍只是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