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子川削竹为剑,他可不是平白无故就刮下它的皮肉,只是有些地方实在是不太尽如人意,削前也曾问过,但这小竹子什么也没说,一点意见也没有,这不直接开始动手?相必小竹子也不想就这样将不完美的样子展露给世人,南宫子川自觉是一个很善解人意的人,小竹的痴心怎能辜负?
竹剑在手中,既然无人买酒,直接关掉酒铺便是,问问李老头,他也没意见,于是这家剑仙酿三十年来第一次大白天铺门紧闭。偶尔有人路过看到这种情况,无不惊异,于是一个说法在老巷及四周传开:剑仙酿的爷孙俩已经被恶虎帮收拾了,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说不定尸体早就从自在渡沉到了海底。也有说爷俩是逃命去了,但信的人不多,一个大老头子怎么逃,有些老一辈的说三十年前这老家伙就在老巷卖酒,那时也老,可见李老头年纪多大,实在是跑不动。
外人的想法难以猜度,南宫子川也懒得去想,剑招足以迷人,只是动作太难。李老头也在一旁说学剑不可能一蹴而就,最简单也要一两年打熬筋骨才可入门,现在才学,着实晚了些,未来成就有限。话音未落实,南宫就一阵牢骚,抱怨李老头藏东西,之前竟然不教,现在才堪堪透露出一点点。
“之前教你做甚,安安稳稳陪我这个老头子,再把罗家那个妮子娶回家当老婆,给我生几个小白娃娃才是事嘞”李老头摸着胡子,呵呵一笑。
“我要去看看江湖,我不娶罗姑娘”南宫子川猛地一挥竹剑,剑尖直指李老头,“突刺”他大喝,竹剑向前一伸,恰好停在李老头鼻子前一臂处。
“李老头,你居然不怕”
“呵呵”李老头咧着嘴,明显是皮笑肉不笑。
老巷所在临陵只是座小城,在整个大乾自是排不上什么位次,但这里风景却是一绝,自在渡紧挨着潮湾不说,临陵背靠的陵山也曾被天下文宗赞叹过一句“野趣之美”。这之后陵山名气大盛,甚至在临陵本地人看来天下名山,除了极南有一座万丈琅山名气超过稍许,其它山焉能匹敌?对有些极端份子来说,山高不足千丈的陵山也就是“身高”上吃了亏。
站在峰顶看去,山下迷蒙起来,只有脚下几十座矮矮的峰,天色微白,周身薄如幕,那些山尖若隐若现。天外偶有飞虹现,这时的孤峰处往往映出彩光,壁滑如此。不得不赞叹,挺拔天地,造物伟奇,粲然四季,垂范千古。南宫若在,必浮一大白,高呼壮丽,可这不过天下一角,李老头怕是淡淡饮酒罢。
峰顶立一石碑,上刻到“陵山正中玉檀峰,青天削出金芙蓉。潮湾秀色可拦结,吾将此地巢松”——李栢。这是千年前文宗魁首所留,是文宗,亦是武道圣人。此地非冲霄以上不可登!
然而此时一身纹绿锦袍的青年男子正在峰顶,目光掠过这些风景,灼灼望向临陵,李栢所留圣人意亦不能让他转身注视哪怕片刻。手腕处金纹紫钰通神镯不住发烫,这是半年来第一次反应这么强烈,“果然,虽然计划出现了一点偏差,大人安排还是不错。”
峰顶风猎猎,吹开袍子下摆,仇恩双臂合抱,面容冷峻,却是大半年来第一次心情如此轻松,“这小城,将是您新的起点,再造巅峰,拿回您的荣耀。”他轻轻说道,压抑不住激动朝临陵深深鞠一躬后竟一个跃身,从这近千丈高的孤峰跳落。
无边黑暗急速冲来,风这时狂暴异常,他都不惧,只是小心护着左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复仇。
正午临陵照例是没什么行人的,老巷这时却换了副样子,几个鼠头鼠脑的人到处穿梭,在各个店里流窜,每转出一家店来眸子里的某种东西总会一点点加深。互相装上眼神都在暗地偷笑。终于一齐转到最后一家店面,然而也是不用再看,这是剑仙酿,是必定要被教训的一老一少。正要收工,一个眼尖的指着巷口轻笑一声,“看,那里有大鱼。”几个小混子,也都把头转过去,只见一个绿色锦袍青年正缓步进来,直朝着他们兄弟。
“你疯了?老大不是说不能惹事吗”一人有些胆小。
“你们怂个鸟,你们看他左手那个手镯,一看就是个大家伙,这要是拿了咱们直接跑路,能去找多少次姑娘,你们忘了上次那个?那身段。这种大家子,身边还没有护卫,一看就是不受宠的,打了都没地说去。”
“可万一他是习武的”
“屁,你看他像?那单薄的身子,背上连把剑都没有。”大哥贼贼笑道,“谁想跟我干一把,成天偷些抢些拉纤的,背货的,能挣几个钱,大不了抢了去别的地方快活。”一句话说得众人心动,众人却不知他此时内心的凶狠。
“上次你们背着我偷偷出去找活,还不给我上供,要不是说漏了嘴,我还不知道。平日谁罩着你们,白眼狼崽子们,真以为老大不会管?我看你们这些小身板能挨几鞭子”大哥心里恶狠狠道。
“你们一会迎着他走上去拦住他,直接抢,我去封了他的退路”大伙儿都信任大哥,见他有条不紊地指挥自然是下有人意识照着做。
仇恩老远听见这些人的嘀咕,对于他这无异于用大嗓门朝着他大声喊话,他甚至懒得有什么心理变化,“一群杂鱼”
手镯默默收回袖中,盖得严严实实,这东西伤不得,他拿命也抵不起,谁的命都抵不起。终于那伙人与他正面相撞,这伙小蟊贼正要动手,仇恩右手一震,所有混混连同那个站的稍远的大哥都没落下,倒飞出数丈之远,仇恩未杀生,有人会不喜,不喜的事他从不做。
小蟊贼大都断了骨,惨叫声不绝,知道惹了不该惹的人,不住喊“大侠饶命”
“滚,十息之内”
小贼跌跌撞撞,互相搀扶着,恨不得再长出两条腿,只差哭爹喊娘,跑得飞快。
仇恩定了定神,站在剑仙酿门前,平息下心气,正要上前一步,或许是心中未淡的杀气所激,平时谁都不会注意的纸质招牌忽然变了色。仇恩也怔怔望向它,眸子一缩,一片幽水一游蛟!幽水为深,游蛟潜于碧波,一眸紧闭,一眸惺忪,身虽隐于渊中,直贯长虹。
仇恩稍稍后退半步,右手中不知何时显现出一柄短剑来,倒握着剑,断情剑尖指向自己身后,他不敢惊醒这水中蛟。但仇恩漏掉一点,断情剑既为当今神兵榜上名剑,他自己又身为冲霄后期人物,这俩者的结合怎能不惊动画中的意?
蛟龙终于睁开了一只眼,嘴边垂涎,尖牙外露,身子盘旋而出,锋利的爪直指仇恩。龙行起绛气,只爪破苍天。
仇恩冷静注视,嘴唇渐薄,左袖移向身后,袍子下摆愈发沉凝,只是断情剑仍旧未动,心未动,剑不动。
风吹落叶子,阳光在空中乱飘,蝶儿远离老巷而去,花朵随之暗淡了脸,只有蛟龙渐近,近又如何,仇恩只淡淡说道:“断”,断情跟着出手。天都暗了。
仇恩倒滑出去,他借力在巷道上只几个轻点,倒到墙边左手轻轻向后一撑,外衫都未破,唯有下摆只是在劲风中晃了晃,便稳住了身子,斩了蛟龙如何?他内心尽是惊骇,“极意”
随风荡来一句话:“老夫脱离尘世多年,不愿再沾染纷扰,你自便离去,老夫不想杀人”语气自是极淡极淡,杀心若有若无。
“叨扰前辈,晚辈这就离开”说着仇恩转身,头也不回,径直离开老巷。去哪里,或许他自己也不知。
李老头自在地躺在院中躺椅上,一边一酒壶,一边一竹剑,南宫的竹剑,“往下,腰往下去,马步都蹲不好,怎么练剑法”
“练剑法就一定要扎马步吗”
“也不是,这只是法子之一”李老头嘿嘿笑道,其他的法子,他怎会教?巴不得南宫这小子练剑失败,乖乖呆在他的酒家不好?这小子就是癔症。
李老头抿了口酒,右手指伸到鼻孔里使劲扣了扣,一脸的惬意。看着这小子一身臭汗,更是爽不可言,自找的,他有什么法子。只是想到突然冒出来的冲霄境境界的那人,心里总是有些不安。为什么呢,为什么?让他老年都不得安稳。
李老头大饮一口。
仇恩走得极远,更是尽可能压低自己的气息,以防被极意强者感知。其实有通神镯在,哪怕极意强者也不可能在此处发现他,然而,他此时内心如此慌乱,又怎在意这些小细节,他只是匆匆把所有可能事情做到完善。
“变数!”
仇恩眸子定定射向老巷方向,脸色变了又变,都不像人色。终于,右拳狠狠捶向山壁,撕碎了百丈山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