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而来，自下山而始至今已有二月有余，时至十月十六，已过了小寒，流云国虽地处东方，比之西北之地算是温暖富饶之地，但时节也到了冬雪铺地的光景，只是这雪起初还不算大，时而见着两岸的山头覆了层雪白，到了近几日，凉意愈加刺骨，雪也渐渐大了起来，这条悬着祭州陇县郑记标识的商船顺着北风路过明州，狐鸾州等总计十一个州地，中途也短暂歇息补给，他们倒是见识了不少风土人情，大开眼界，归云顺手在一个叫做集良港的通货商人手上挑了两只竹哨子给玉清与小婵，听说这竹哨子是当地百姓豢养鹰隼时用以呼唤猛禽的，无论隔得多远一声哨子就能见到天边盘旋的雄鹰归家，本来这些玩意儿都是些给商人本身润色之用，没想的少年偏偏金银玉石之类的稀罕物什都不选，唯独挑中这两支连挂在身上都显得磕碜的竹哨子，少年也并不解释，多给了几个铜板就上了船，递给两个少女之后，郑凉一脸讶然的看着两个少女的欣喜模样，只以为现在的姑娘都是如此不食人间烟火，那两个竹哨子为了卖相好些而上了点漆之外，长短不一，吹起来都只是一个单独的调子，如此既不是新奇玩意儿，又不是有价无市的宝贝，难道她们与少年的品味相同？
只是郑凉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少年对此更是只字不提，猜不透玄机的小凉子也唯有竖起大拇指挤眉弄眼，“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中高手，佩服佩服！”少年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时间悄悄过去，走走停停，大雪漫天，再如此下去，渭河迟早冰封，只是归云他们去的早，如今陇县地段已是冰天雪地，船把子领着工匠们卯足了劲拓出一条可供条小船来回的水道，再慢慢铺上沉木，从而搭起一座简易的桥，待得破冰之后这座桥再拆掉。如此一来，郑家的船倒是不能中途停靠，也不再搭客，随着船客们来来去去，如今的船上倒是只剩下两拨人，一拨人就是归云一行人，另一拨则是由一个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少女领头，带着一个丫鬟和三个少年，身侧还跟着两个中年护卫，似乎有些来头，不过与归云一行人却是十分不对路，赶在船离岸之前上来之后，趾高气扬的付了两锭金子扬言要包了整条船，奈何船已经开了，总不好赶了所有人下船吧，况且归云几人还在船上呢，尤其对方这气势可不像是寻常富贵人家，倒像是权贵子弟，不好对付，郑凉正琢磨着怎么商量一番，小婵轻飘飘一句“这船我们早包了”传到了对方耳朵里，领头的少女眼神不善，她手底下的少年更是嚣张无比，说的难听，这倒是捅了马蜂窝了，小婵哪能受得了，可怜郑小弟两头充孙子，说尽好话方才作罢，只是每逢走路撞见都要闹腾半天。这倒是合了归云的意，一水道人教了小婵几个手段，也不嫌事大，愣是作壁上观，看着小婵与对方瞎闹，不过倒不会真让小婵吃亏，毕竟他不出手，郑凉也会替这个大哥摆平。少年就乐得清静，平日里边慢慢调息恢复伤势，玉清则在一旁练习拳诀虎啸四极，时不时指点一番，也算是个悠闲日子，起初少年也有些不适，山中的日子除了修行就是搏杀狩猎，倒真没像现在这般平静，不过现在倒有些喜欢这种平淡的生活了，如果不是小婵每天花样百出的找对方麻烦的话，他或许会期望这条路能再长一些。
这一天少年独自站在船头，大雪纷飞，扑在脸庞上略感冰凉，极目望去，两岸萧条，连只飞鸟都无，漫天白雪之中，他的黑袍显眼的很，清丽的少女悄悄走到身后，带着淡淡英气的面容不自觉的温柔下来，将一席大麾披在少年的肩上，脸庞红扑扑，温柔的眼神闪着光。
少年察觉，转过身笑道，“谢谢。”
少女闻言红唇微抿，鼓足了勇气一般，抬手将披的有些歪歪扭扭的大麾摆正，拉紧垂下的绳结系紧，羞涩道，“天冷了，多加件衣服也是好的。”
少年呵呵一笑，“元神境体魄这一点严寒还是禁受的住的。”随即看着少女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掌，伸手紧紧握住，缓缓度过灵气道，“你还卡在指路圆满境，体魄还未经天地灵气淬炼，如今风雪越来越急，还是早点进去，今天不用练功了。”
少女只觉得手上心上暖洋洋的，一咬牙，看向少年，看着少年温和的眼神，摇头道，“不，我要练功，你不是说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吗，我怎么能因为一些困难就懈怠。”
少年闻言打趣道，“我是如此说过，可是逆水行舟，退了一点点无伤大雅，再补回来就行。”
少女笑道，“你这话就好比老师考校学生，学生九回都是正正经经答题，唯独有一次做了弊，可是老师还是会觉得这是个好学生？”
少年摇头道，“当然不是个好学生，师傅说，天底下没有知错不改，侥幸过活的道理。”
少女歪了歪脑袋，娇俏可人，“那我怎么能做那个作弊的学生呢？”
少年松开手掌，挥手笑道，“那你快去，别打扰我作弊。”
少女横了一眼，噗哧一笑，旋即走在一旁打起了拳。在少年的眼里，少女的拳法已算是有了小乘之境，任何的拳诀，剑诀都是从熟练开始，到摸到精髓之后，登堂入室，再到触摸到功夫中蕴含的韵律，节奏，小乘之境便是如此，少女的拳在风雪之中左冲右突，并不因为风雪阻挠而改变自己的拳法节奏，甚至隐隐约约有了一种自成方圆的韵味，风雪时而会随着少女的拳而稍稍改变轨迹，这就是小乘之上的大乘境，拳过即为天地，立身于此便是先天不败。
只是少女的拳法毕竟是从搏杀虎豹之中所得，她拳法练得再过精熟，没了搏杀虎豹时所拥有的那股气势，自然不能通透的领悟，若是少女能够以另一股属于她自己的妙韵来代替，自然使得拳法有形有神，达到大乘之境。思及此处，少年缓步走上来，缓缓舞动起了拳诀，带着少女开始练拳，如今风急雪骤，挥拳之间恰有一股不惧风雪，与天相争的豪迈气概，正好以此作为拳诀的神意！
少年挥拳间，似慢实快，快时却缓，风穿过他的拳似在咆哮，雪沿着拳风而去，化作两条白色匹练，煞是壮观！少女竟是不知不觉间，慢慢掌握了其中的关节，初具神形。忽的，少年化拳为指，以指为剑，舞的却是虎啸四极，口中悠悠吟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漫天大雪犹如游鱼一般沿着少年并指方向游弋，其中有一条晶莹的小龙随着大雪游动，少年会意一笑，当空舞剑，风雪更急！似有龙吟杂在其中！
少女则在龙吟声中听到了更多的东西，眼神一亮，拳势更急，风雪随着她的周身而转，笼罩其中。
“停！”少年轻轻淡淡笑道。游鱼般的雪练忽的一碎，随着原来的轨迹飘洒而去，少女拳也停了下来，疑惑道，“为什么不练了？”
少年一笑，道“看看你的脚下。”
少女往脚下看去，大吃一惊，少女脚下形成了一个丈许方圆的圈，如今她的拳法已至大乘之境。
少年戏谑道，“我怕你再练下去雪化成了水，免不了当一回落汤鸡了！”
少女当空挥了两拳，只觉挥拳时好似毫无阻力一般，拳由心动，拳风所过，淡淡的风雪之声缭绕耳畔，少许雪花绕着少女环了一圈才随风飘走，惊喜道，“谢谢你，归云！”
少年微微一笑，才待说话，却是听到一阵鼓掌声。
淡淡的嗓音透着自负与欣赏，“没想到你们中间还有你这么一个人才！”
二人抬眼望去，却见一个容颜精致的少女站在那里，步子不挪半分，脑袋有些仰起，似乎在等着二人走过去。
不过少年却是笑出了声，只是笑声有些刺耳，对面的少女不悦道，“你笑什么？”说罢头仰的更高了。
少年闻言止住笑声，歉意道，“对不起，我只是看你的样子有些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本小姐就是看不起你们这些弱者。”对面的少女头仰的更高了，不过随即补充了一句，“不过你还不错，还入得了眼。”
少年却是不接话茬，认真问道，“你的脑袋有什么毛病吗，怎么拿鼻孔对着我？”
玉清“噗哧”一声笑出了声，她觉得少年有时候成熟的像她的爹，有时候又幼稚的像小孩，比如现在。
“你！你混蛋！”
对面的少女闻言面色涨红，憋出这么几个字，不过生气的模样别样的可爱，少年看着更觉得有些意思，好似发现了什么，认真问道，“你的耳朵有些特别，我能看看吗？”
风声急，气氛有些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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