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辰时,天气晴朗舒爽淡风轻,林府大院中两辆马车等候在门口,来往几名仆役将打包好的行李一件件搬运上车,院中各处已经打扫停当;林嫂带着自己的小孙子方圆一起上了一辆装好行李的马车,景晖在马车旁窗边逗弄小男孩。
“小方圆,路上要乖,要听你奶奶的话,到了晋阳叔叔带你去汾水钓鱼。”
“嗯,三叔叔最好了。”
李敬芳和林立随林澈三人一起从堂中走出来,正准备上马车,忽然看见两个身着常服头戴襆冒的年轻人从门口走进来,身上各自背着包袱和行李。
“卑职张恒、李恺愿同林大人和李将军共赴晋阳,恳请带上我们吧。”
二人一同开口,林立顿时一脸纳闷儿,他们怎么来了,还要同去晋阳,羽林卫军中好好的差事不要了吗;林澈见他二人神色诚恳眉眼带笑甚是认真,甚是无奈。
“敬芳,他们可都是你的属下,这事儿还是你自己决定吧。”
二人听了这话,立刻转身殷切的看着李敬芳。
“李将军,看在兄弟多年的份儿上,就带上卑职吧。”
“带你们走了,跟羽林卫府怎么说?”
“李将军,你忘了,我也是晋阳人,家中还有一年卖的奶奶,我已向卫府请辞,回乡伺候她老人家去,一起走呗。”
李敬芳忽然想到之前听张恒提起过自己的家务事,是奶奶一手将他带大的,这么一想心中随即犹豫起来,无奈的撇撇嘴看向身旁的李恺。
“你又是什么名堂?”
“李将军,你看我也一把年纪的人了,又无长辈打点,难得飞燕小姐答应给我说门亲事找个好姑娘成家,差事以后再说,终身大事我可得抓紧,我要到晋阳找她说亲去。”
“你们就这样,都请辞了?”
“是,没错。”
李敬芳深深叹了口气,一手府上额头轻揉脑门儿,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只得转身望着林澈求助。
“大人,这怎么办?”
林澈一时间甚是为难,自己一个老头子告老还乡,竟把几位皇家禁卫军中的青年才俊给带走了,耽误年轻人们的大好前程,如何也免不了旁人一番口水打仗。一旁马车边景晖听见了,弱弱转身凑过去挤眉弄眼做个鬼脸,一副贼兮兮的窃笑,身上蔚蓝色轻纱长衫迎风吹起飘逸飞扬、洒脱自在。
“李大将军,林老头,他二人都这样说了,你们还考虑什么,一起走得了。”
“多谢三公子。”
二人一见景晖帮腔,立刻兴奋地应声跑去车边,将身上行李卸下来放进马车里;准备一起出发;景晖索性侧过身凑近李敬芳耳旁一阵坏笑小声嘀咕。
“你个笨家伙,兄弟一场人家重情重义,不放心你跟老头子这样离开官场,兄弟盛情,岂有推却之理?”
不待众人反应,景晖几步跑开利落的跳上马车,拂袖而去。
“林立驾车,咱们走。”
马车旁林立连忙向自家老爷点头回应,然后转身准备去驾马车。
“老爷,李将军,你们快上车吧。”
看着眼前一切,林澈转身回望林府大院,正堂前“聚贤雅集”四字匾额端正悬挂,院中物什沉静伫立,和自己几年前才从湖州回来时一般无二,神色平静的嘴边勾起一丝轻笑,随即再无留恋快步走过去上了马车,李敬芳遂起身后一起上车后,林立跳上车辕驾起马车缓缓驶离林府大院,张恒、李恺二人跳上后面一辆马车载着林嫂二人和行李跟出府去。马车里景晖靠在角落悠闲的翘起二郎腿把玩手中折扇,李敬芳悄然打量一眼林澈,心中若有所思。
“先生,自此刻起,卸了一身职务离开洛阳,你可安心了?”
“呵呵…李敬芳你个小狐狸,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不该知道的我都不知道。”
“哈哈哈!”
景晖笑的张扬放肆,两辆马车慢悠悠向城外驶去,车里传来一串爽朗的笑声;刚出洛阳城门,林澈掀开马车窗帘无意间望到城门楼上站着一行人,于是叫停了马车三人一起下去,朝着城楼方向探望,走到官道旁显眼的位置站定,林澈和李敬芳二人朝城楼上一行人分别行文官、武将之礼,郑重其事俯身一拜,景晖跟过去站在二人身后好奇的向城楼上眺望,周牧、李昭德、张柬之、李邵骏…还有一人,气质与其他几人卓然不同,低调华贵内敛斯文,实在猜不透其身份。
“李大哥,中间那人是谁?”
“相王李旦。”
“哦,原来是他,就是当朝皇嗣?听说皇帝老太太在他和魏王之间周旋良久,经老头子一语提点,才有他今日在朝中的地位,他能来相送算是有心了。”
“嗯,是啊。”
景晖随意向城墙上俯身一拜,随即抬头拍了拍林澈和李敬芳肩膀,转身大步流星走过去跳上马车,隐匿去洒脱身影。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走了!”
一路上连行几日路途平顺,碧空万里,方才行至晋阳地界,天空忽然阴暗深沉,随即大雨伴着雷鸣从空中倾泻而下,夜色快速垂落,初夏的雷雨夹着湿热的气息笼罩天地间,视线模糊人畜难醒,众人在马车上一路颠簸,阵阵湿气袭来,李敬芳一时难忍胸中淤结之感,不住地声声闷咳,眉头皱起脸色不甚轻松,本想竭力克制,咳疾却比伤痛难以抑制,大家不由得担心,尽快寻了一家名为“杨柳岸”的客栈投宿避雨暂且休息。一行人进了客栈,林澈让张恒、李恺去停车牵马拿东西,其他人一起去办理投宿登记。
“掌柜的,我们一行八人,给我们四间客房。”
景晖冲在最前面大大咧咧趴在柜台上向掌柜的喊话,林立跟着趴过去凑到景晖身边,看着掌柜的拨动算盘算账,再从账本上做好记录,李敬芳和林澈从旁耐心等待。
“这位客官,小店今日恰巧剩了四间客房,正好安排给你们,一共八两纹银。”
“老头子,快付钱!”
景晖后退一步蹭到林澈身边催促,李敬芳上前一步正准备在腰间取钱时,被景晖一把扯了回来,顺便下巴搭在李敬芳肩上,不怀好意的窃笑催林澈付钱,自己不付也不让李敬芳付。
“景晖,你干什么。”
“没事,替你省点银子。老头子,我常听林立说你老人家欺负他老实,在外办差多半让人家一晚辈替你付账,这回你可别想占小便宜,快付钱,我们哥儿俩身上可是半个字儿都没有,你别指望了,呵呵…”
林澈略皱眉头瞥他二人一眼,似笑非笑的随手指指景晖,悻悻走上前去自己付账,景晖忽然眼中一个狡黠的坏笑。
“老头子,你是不是没带银子,要真没钱那也无妨,咱们把我哥抵押给掌柜的吧。”
“你个坏小子,怎么不把你给抵押了,为什么要抵押敬芳?”
逗得一旁林立带着小方圆嘻嘻直笑,掌柜的瞧见了一同跟着乐呵呵的收取银两。
“这位老客,您真有福气,两位公子生的英俊潇洒、气宇轩昂,一位对您恭孝有佳,另一位风趣幽默,着实令人羡慕。”
“呵呵,犬子胡闹,让掌柜的见笑了。”
林澈并未觉得不妥,收起钱袋眯眼呵呵直笑,片刻功夫张恒、李恺二人一起走进客栈大堂,瞧见他们几人在柜台前便一起走过去身边。
“先生,行礼马匹等安排妥当了。”
“好,知道了。”
“这位老客,你们的四间客房,这是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