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掉过头,推着轮椅往前冲,卫斯理显然兴奋难抑,嘴里喊着,快点,快点,再快点。那断断续续的声音让我头皮发麻。
在眼见距离越来越近,还差五米左右时,姑娘欲要乘车走。卫斯理命令道:“追上去,快到了。”临近到一米,那个姑娘上车走了。我说:“追不上了,人家是四个轮的,我们虽然也是两个轮加两条腿,但发动机不行。”卫斯理说,这姑娘太把自己当根葱了,没见到我们开车过来了。我对卫斯理说:“你这车就一个位置,怎么她也坐不下。”卫斯理很难过,想拍大腿说坐我腿上,腿是残的,想摇摇头又发现脖子不允许。我站在后面像是推着购物车走着,到处望了望,仿佛在超市给他挑菜,卫斯理心安理得地坐在购物车里,异想天开地把自己当盘菜。
卫斯理说:“过马路,过马路,那边人多。”
我说:“这样子过马路很容易造成交通堵塞。”
卫斯理坚持说:“这是在中国,你以为中国的交通有多好。过!”然后指了指前面违章掉头的一辆车说:“就跟这辆车屁股后面。”
过到马路对面,卫斯理对我说:“你有没有感觉很奇怪,很多人看着我们。”
我说:“我们连医院的衣服都没换就出来了,人家还以为是两个神经病逛街呢。”
卫斯理一本正经说:“哦,怪不得那个姑娘跑了。这附近还真有个精神病院,要不然我们去那里看看?”
我擦了擦冷汗说:“我们还是去人多的地方。现在这个时间菜市场很多人,去那里看看。”
我推了很久,过到一条坑洼连绵的小路,卫斯理说:“你这车技也不行,那么颠簸。”
我无奈说:“你就当我们在走山路。”
穿过这条小路后,又下了一个坡,终于见到一个菜市场。刚到一个档口前面,就听见有一个卖菜的大姐嘀咕说:“这年头连神经病都会出来买菜了,真新鲜。”
我有些为难地看着卫斯理,谁知道卫斯理回人家大姐一句:“新鲜个屁,你这都早上的菜了。”
旁边卖猪肉的大姐望了过来,卫斯理说:“看什么看,你以为你放了几天的猪肉很新鲜啊!”
我见卖猪肉的大姐正提着刀停顿在那里,在她没反应过来前,我赶紧把卫斯理推走。
出了菜市场,我不时回头看后面有没有拿着刀的追兵,见没人便停下来对卫斯理说道:“你小子疯了?”
卫斯理委屈说:“我看她们的眼神就特别像是那天的跨栏运动员。”
我们回到医院病房,正见一个小护士在那里叠被子。卫斯理说:“护士,你顺便把我这个被子也拿去洗洗。”
小护士说:“洗什么洗,你当自己住酒店呢,还给你几天换一床被子。”
我提醒卫斯理说:“酒店也未必能几天洗一次被子,你将就将就。”
小护士说:“那不是。我们这里换病人都不换被子,像你这种可能长期包房的以后会享受到一些福利,过一两个月再给你换一床被子就是了。你才住几天,要是转院我们不是瞎忙活了。”
我被小护士一心为院的精神深深折服。
我对卫斯理说:“要不然你这边睡腻了,可以去隔壁病床睡,隔壁病床也没人,付一张床的钱,睡两张床,怎么想都赚了。”
小护士对我说:“你别瞎胡说,我们医院病床从来不收费的。我们这病床就相当于做公益活动送出去,你以为每个人都能享受得到这个福利。”
我说:“是是,我们将就将就。”我安慰卫斯理说:“以后等我们有钱了,天天住酒店,天天让别人给我们换一床被子。”
卫斯理说:“等我有钱了,我以后天天换医院住,不换被子也没事。”
我问护士:“他这病情很严重吗?”
小护士说:“不算严重,外伤表现你都看到了,脑子还得继续拍片研究研究。”
我把刚才在楼下食堂打的饭放到桌子上,对卫斯理说:“先吃饭。”
卫斯理对那个小护士说:“那个护士,你过来喂我吃饭,我脖子动不了。”
小护士抬头怔了半天,说:“我们医院没有这个服务。”
卫斯理说:“特殊服务有没有?我们可以加钱。”
小护士说一句:“神经病。”然后就出门了。
我说:“你把人护士都气走了。”
卫斯理说:“我这辈子最喜欢干的事就是使唤护士,妈的,以前天天被一个护士使唤,没想到老子也有能使唤护士的一天。”
我说:“那你也不能因为一个人敌视一个职业,这可是白衣天使。”
卫斯理说:“没脱之前挺多算是个制服诱惑,后面也就是个脱衣天使。”
吃着饭,卫斯理就吐露出他没来大理前有个异地恋的护士女朋友,那个姑娘姓陈。
卫斯理在读大二的时候就与一个大四的学姐相恋,并立下誓言毕业之后结婚。陈姑娘学的是护理学,毕业之后就回老家工作了。卫斯理从此就开始了他漫长的异地恋生涯。好在前些年通讯已经异常发达,看着手机屏幕就可以谈恋爱,不像是几百年前只能通过一张信纸来谈,书信鞭长莫及的能力有手机的监测能力做补充,这一份感情勉勉强强稳定下来。卫斯理又熬了两年大学,总算是苦尽甘来,毕业证还没拿到手,他已经幻想着结婚证快到手了。但天不遂人愿,在毕业前夕,从研究生学长们口中聚蚊成雷传出姓陈的姑娘怀了卫斯理的孩子。舍友听到这些消息,对卫斯理已然高山仰止,甚至听说卫斯理已经一两年没和姓陈的姑娘碰过面了,众舍友更是对卫斯理佩服得五体投地。卫斯理姓龚,平常大家都热情地称呼他老龚,从那以后大家纷纷劝他改名为老爸。手机也有力有不逮的时候,卫斯理只好亲自出马。乘了两夜的火车终于到了陈姑娘工作的县城,进医院里一问,同事说陈姑娘前两天刚生了个大胖小子,见卫斯理手上也没带个礼物,就问卫斯理有没有带红包,不然不带他进去探望。卫斯理再三跟这个同事确认,确实就是这个陈姑娘。他不见黄河心不死,还是去了病房门口,当天只好又买上火车票,赶回学校。
卫斯理对我说:“我们也才不到半年没见,她怎么就生了?!”
我说:“那有没有可能是你的?”
卫斯理说:“绝不可能,你以为我当年真那么傻,不知道牵个手不会怀孕。”
我“唉”了一声,卫斯理说:“我说那时候见她好像胖了一点,我还以为是我以前怕她在医院做护士太累给她买的补品起了作用,原来人家舒服着呢,白天白衣天使晚上脱衣天使,一整天都是制服诱惑。”
卫斯理继续说:“那时大一就开始追她,追了一年多才到手。追了那么久不说立即上床,那总得有点奖励吧?亲个嘴,都跟个贞洁烈女似的,使劲挣扎,我还以为捡到宝了,对她更是爱得不得了,凡事都唯命是从。人家还说把第一次留到婚后,谈了两三年愣是没碰过她。后面分手了才听说,人家高一就没第一次了,结婚这不是扯淡吗,就我还蒙在鼓里呢。”我又“唉”了一声,卫斯理说:“人家刚生完孩子吧,我也不好意思去质问人家,后面等人家继续上班了我才去问。人家说:我怀孕的时候你不来关心我,现在才来问我孩子的父亲是谁,你以为我就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我怪笑一声说:“怪不得你文章里护士就不是一个正经职业。”
卫斯理说:“我这是为她们正名。”
我问他:“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卫斯理说:“有啊!前段时间还问我借钱,说孩子要上学了,没钱交学费。”
我说:“那也没办法,孩子生下来没爹养。”
卫斯理说:“是啊,人家现在收手了,没什么收入来源,指望我回去给孩子当爹呢。见我写了两篇文章,以为我水平特别高,顺便让我在家给她带孩子,教育的钱都给免了,说我这个职业又不用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