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创业的概念,编剧和王大头开始了每天浴血奋战的摆摊生涯,这一次我们的敌人不仅是旁边那个水果摊的阿姨,我们的敌人是全校所有卖水果的商家。甚至奶茶店都是我们潜在的敌人,毕竟大家都是为了掏空学生口袋里的钱而奋战,在学校每一个做生意没有直接竞争的商家也都成了我们潜在的敌人。当然,这个创业的概念还是旁边那个卖水果的阿姨率先提出来,被王大头和编剧所认同,“创业”只流传在我们四个人当中,不足为外人道也。
在此期间,编剧提出了更大胆的想法:我们要想拿下整个学校市场,光靠我们三个半路出家的肯定不行,可以和旁边那个水果摊阿姨合作,那个阿姨肯定经验丰富,资源众多。我和王大头立即进行否决,这次让我感受到了做决策人的痛快感。在数天之后,我们的营业额没有再上涨,每天挣的钱已经可以预料得到。这样很快就失去新意,甚至让我们开始陷入迷茫。王大头和编剧都是才华横溢的人物,在扩大市场上毫无作为,就从缩减成本上动脑筋。在货家这边断然已经不可能再压低价格,人家为了支持我们创业连配送费都给我们免了。在我每天机械的工作中,做脑力工作的两个人终于想出了压缩成本的方法。这个灵感出于某天两人去楼下倒垃圾,把一些坏的水果扔掉,宿管大妈前来观望,跟打扫卫生的清洁工说了一句:“现在的学生太铺张浪费了,我们做父母的每天做两份工作才辛苦送他们上大学,他们吃不完的水果还没烂完竟然都扔到垃圾池。这些水果明明还可以切掉一半吃的啊!”边说边把水果装到一个垃圾袋。王大头两人宛若醍醐灌顶,一下子想到可以把这些还没烂完的水果切到盒子里面再卖出去。宿管大妈还在“啊”的一声感叹中,两人连忙把宿管大妈垃圾袋里的水果抢回来。当然,那时候我们学校还没有所谓的水果捞,如今我想来这或许就是水果捞的简易做法。
他们告知我这个想法,没有生意头脑的我说道:“那我们还不如买点质量差的水果切出去卖。”
编剧说:“你想想,如果你看到一个丑姑娘你肯定不会喜欢。但你遇到一个漂亮的姑娘,你不知道这个姑娘私生活有多糜烂,她只把美的一面给你看,我想你会毫不犹豫爱上这个姑娘。”
我和王大头皆被编剧这套歪门邪理给征服。
我们创业就这样开始走在创新的路上,生意出乎意料的好,不仅降低损耗压缩成本,还顺便扩大了市场,而且这个最主要的还是开拓了女生的市场。我想不明白女生为什么喜欢这类水果,当然,就像王大头质疑女人喜欢某个类型的男人一样,显而易见,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编剧说,你想想现在女人都喜欢什么样的男人?王大头说,渣男。编剧说,既然如此,一切都解释得通了。然而在大家在挣到钱的时候,已经忘却了在床上大言不惭谈及的正义感,甚至良知是什么这两位博学多才的正派人士也选择短暂性的忘记。
有一次有两个女同学从我们摊位前走过,一位女同学说:“哇,你看他们把好多水果切成一份来卖,这些水果看起来品相都不错。”
另一个女同学说:“这些水果一看就没有烂的,在他们这边买好了,肯定不会买到烂的水果。”
王大头信誓旦旦地说:“这些切出来的水果我们保证肯定不会有烂的,你们放心的买,有烂的假一赔十。”
我爬楼梯送水果回来听到他们的谈话,不由自主地笑出声。即使我知道按照当前市场买到假的是假一赔三,但赔十我们也不亏,因为赔的还是假的。
一个女同学说:“买,就在这里买,学校很少能看到这么良心的商家。”
编剧说:“那是自然,多送你一点,回去之后记得多给我们做宣传。”
等那两个女同学走之后,我对编剧说:“你可以少收人家一点钱,多送有什么意义。买的水果人家估计都吃不完,而且你送的还是切的这些。很没有道德哎。”
编剧说:“笨蛋,做生意可以多送,但不能少收。而且你以为我说多送就是多送吗,你以为我们的电子秤很准啊。”
王大头笑说:“好像我们真的有点没道德,人家还说我们是良心商家。”
编剧说:“你们两个笨蛋,做生意要什么道德。要道德的话你们去做公务员好了,这年头连做公务员的都不一定有道德,一年到头不知道抓多少个。”
王大头说:“这年头还是做医生有道德。”
编剧说:“你小子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住院一次就知道医生道不道德了。现在医患关系那么严峻,你以为都是我们普通老百姓不讲理啊。前段日子我一个邻居病人叫救护车,五公里路,救护车迷路了一天都赶不到。”
我插嘴问:“为什么?”
编剧说:“我那邻居没钱住院,家里又没人,以前叫了几次救护车,都是拖医药费拖了很久等国家补贴下来才付清的,人家医院早就把他拉进黑名单了。”
我说:“后面呢,救护车来了吗?”
编剧说:“后面来了,不过来之后直接拉火化场了。”
我说:“你们邻居没帮忙吗?”
编剧说:“你别指望人性多好,怎么帮,谁不知道他没儿没女还不起。你以为我们那小县城能多有钱,反正能帮的大家都帮了,那一些钱也不奢求他能还,就当没死之前烧给他了。”
此事王大头就留下一句话作为结尾:“真浪费啊,给死人烧真金白银。”
我在听到编剧说他邻居病人变死人顺便提及医德的事,也很快忽略了自己卖切盒水果不道德的事。
日子继续往前推进,我们水果摊的生意相对于其他做水果生意的小店铺来说已经算是相当红火,甚至还有人跑到我们宿舍或是在电话上直接下订单。我们三人一致认同在南区再摆一个水果摊的点。值得一提的是,因为水果生意过于火爆,我们手上几乎没有什么滞销的烂水果,编剧去和货家那边商量,能不能低价收购一些没有烂透还可以吃的水果,谎称切好的出来拿去给学生做活动。货家是行家,他认为市场上什么东西品质烂的肯定是留给学生,毕竟这世界上也就这类人还没长脑子。那边几乎没考虑直接赞助给我们一批这类水果,只是适当增加配送费。我和王大头强烈建议把切成盒的水果价格降低。编剧说:“不能降低,而且还应该把价格提高,这里面我们增加了手工费。”
这一次我们团队想法发生了分歧,正好南区又要摆一个点,只好任由编剧去那边发展,我们这边销售的切盒水果选择用品相好的水果来卖。编剧在南区只卖切盒水果,但他很聪明,都把品质好的水果拿到上面切,盒子里面的水果鱼龙混杂。他那边的生意很好,还请了一个兼职。
我在北区这边依然是负责拎水果跑楼梯的上门服务,在王大头忙不过来的时候,我女朋友竹溪也偶尔会过来帮忙。旁边那个同行的阿姨,或者已经不能称之为同行,她已经有两天没过来摆摊了。就在我们都忘乎所以以为取得阶段性胜利的时候,当天中午全校通报有上级领导下来突击检查,要做好学风、教风、校风、校貌等一系列建设工作。学校保卫处立即展开了极为严厉地扫地摊行动。我们这个水果摊自然首当其冲。在我爬楼梯回来的路上,保安队长带领一众保安把我们水果摊围了个水泄不通,王大头和保安队长起冲突大打出手。保安队长把王大头大揍一顿,并在当天汇报给我们辅导员。此事未了,跟编剧做兼职的同学还把编剧给举报了,说他道德败坏,在贩卖水果过程中弄虚作假坑害同学牟取不当利益。在此事件中,王大头和编剧两人双双被处分,留校察看一年。而那个举报编剧的同学也被口头警告,学院老师一致认定这是内部分赃不均才引发的举报,这个算不上将功赎罪,没被处分只是违反校规的情节较轻。王大头和编剧统一口径说我只是勤工俭学,没有参与具体经营,学院领导嘱咐辅导员要对我特别照顾,学校出于人道主义又给我安排了一份勤工俭学的工作,是打扫教室的工作,每个月享受三百元补贴。
当天晚上从辅导员的口中我们听说那个水果摊阿姨的老公就是那个保安队长,这件事让我们受到极大的刺激而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个阿姨确实不能再称之为同行了,从那天之后她又兢兢业业地开始摆起水果摊,而且还盗用了我们的创新成果。我们的水果摊在学校的打击行动中消失了,唯一能证明我们创业过的是躺在宿舍编剧还没来得及给同学们做完活动的两箱腐烂水果。大家在很长一段时间再想起这件事时,编剧都感叹说,如果我们当时选择和那个阿姨合作,我们或许就是学校的水果大王了。后来陆陆续续也有同学在下面摆摊卖各种东西,但在保安队长的疯狂扫荡下,尚没有一个摊位能存活过三天,除了那个阿姨的水果摊屹立不倒外。
其实有一件事一直憋在我心里,最后还是问王大头:“我们原本是为了伸张正义,这件事情做到最后怎么变味了呢?”
王大头反问我:“你觉得我们做错了吗?”
我记得我当时说的是:“我不知道。”
当一个人问出一个困惑了许久的问题时,其实他的心中早就有过无数答案,只是希望用别人的想法来证实自己的这个答案而已。而这个问题我并没有从王大头那里得到答案,兴许在我们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答案。我想起王大头大一的时候就立誓一定要考公回去,用自己的努力去改变那些自己认为不公平的事。后来毕业以后跟我们谈起考公这件事时自己忍俊不禁说,当年这点稚嫩想法是多么的胆大妄为。大学生嘛,谁还没一点书生意气,在这个时期谁不想着奉献。当社会把自己的外衣一层层的剥下后,才会懂得去索取,然后奉行着索取即自由的真理在刀剑不见影的社会里摸爬滚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