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尽处,几间竹屋矗立,此刻偌大的一片空地前,并排站着三个服饰各色的男子。
左边一人一身儒冠儒服,面皮白净,约三十出头年纪,手中执一柄鹅毛羽扇,虽仪表不俗,神态非凡,双眸之中却透着一股浓浓的忧虑之色。
中间一人长发披散,面容棱角分明,皮肤保养极好,三缕长须飘于襟前,看着约有四十五六左右,一双手中执着一根通体碧绿的玉箫,想来适才那阵箫声便是他吹出来的。此刻双目紧闭,似已完全沉醉于箫声之中。
右边一人穿着褴褛,双眼半睁半闭,看不出多大年纪,头上随随便便挽个小髻,嘴角不笑也似带着三分笑意,挺着圆鼓的将军肚,怀中抱着一坛未尽的老酒,醉态可鞠。
这三个人站在当地,待中间那人奏完一阙箫曲,只见竹林中一人闪电般而来,口中直呼:“好厉害,老大,底下来了一个毛头小子,说是有要事相求。我闻箫声便即而来,也不知道他走了没走。”
中间那人看着他,将玉箫移开一旁,皱眉沉声道:“哦?他多大年纪,是闯过了所有关卡进来的吗?”
那赤足汉子道:“可不是吗,我自在溪边练字,练得一时兴起竟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还拉着他让他看看我的字练得如何。”
说到这里,右边那醉汉已不禁笑道:“哈哈哈哈,须也怪不得你,莫说你练得起兴拉他观摩,便是我丹心生品酒自酌之时,也总要拉个人来陪我喝上一杯的。”
左边那人听着,双目忧虑之色消去不少,亦附和含笑道:“岂止你们两个,咋们兄妹七个,谁不是这样一副德行?我诸葛相如若是作诗谱曲无伴,岂非寂寞无趣得很?”他说罢又道:“老二你且将刚刚的情况详细说来,那小伙子竟真的那么厉害吗?”
赤足汉子道:“我起初也不信这看着刚满二十的娃娃竟能如此轻松地破了我们布下的万流八卦阵,且我不知他来此意欲何为,恐非善意,便问他是不是苏玉轩派来的探子,并出其不意施展功力逼问他。谁曾想他连苏玉轩是谁都不知道,且我看他一副有口难辨的神色,也知道他不是苏玉轩派来的。”
他说着拍了拍胸脯,拇指一竖不由赞道:“但这小子武功也真不赖,我丘老二的连环三抓竟奈何他不得。我信了他真的是独闯一百八十五阵来此。对了,他说自己叫檀念仪。”他说完这些,看着中间吹箫的中年男子,问道:“老大你箫声吹得这么急,可是出什么事了吗?”
吹箫男子缓缓道:“先不管那小伙子的事情,你且看看这个就知道了。”神色不变,仿佛对于沈容的事情丝毫未挂在心上,只是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封开了火漆的黄皮书信。
丘老二接过来一看,只见信上细密写着一段蝇头小楷。
竹林七贤尊鉴:
区区不才,闻竹林七贤之名久矣。晚辈一心求教,希得七贤任意一人教诲,于愿已足,死而无悔。月前诚心至意致书相邀七贤出林,得以使玉轩而获聆听教益之机遇。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区区一番好意而遭七贤拒却,心下甚憾。特复草就此信,再拜七贤足下,区区斗胆,愿于三日后登临造访,望七贤不拒而多多授教,所请之事,务祈垂许。
不才苏氏玉轩顿首。
丘老二看罢,怒道:“他苏玉轩是个什么东西,我们隐居此间多年,凭他数言便可说走就走?上次那两个奴才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若不是老大拦着我,少不得让那两个狗奴才见识一下什么才是天高地厚!”
吹箫男子道:“二弟且莫动怒,此人欲邀我们做他门中幕僚,听这口气觉非等闲之辈可言,我们隐居于此久矣,是福是祸,且待三日之后再说。如果有事,我们七人也不是他随意折腾欺负得了的。”
丹心生仰颈吸了一口佳酿,道:“老大所言极是,且待三日之后静观其变便是。”
丘老二道:“咦,怎么未见四弟,六弟和七妹踪影?”
吹箫男子道:“他们听了我的话出林去打探消息去了。唉,我们七人自诩魏晋之际竹林七贤,隐居于此不谙世事,此番却为了这不知名头的苏玉轩破例出林,说来倒也惭愧!”说罢自叹了一口气。
诸葛相如安慰道:“老大莫自叹气,江湖世事我们久已不顾,纵使那苏玉轩是敌非友,谅他一介后生,又有何能耐出此狂言,届时先看看情况再说。我们等四哥六弟七妹打探消息回来,知己知彼,也好能有备无患。”
沈容此际早已来到林中片刻,听得这四个人一番交谈,心中也自好奇,这苏玉轩到底是何人,先是让自己被丘老二误会,然后现在又令这四个风尘特异的怪人在此感到棘手头痛。
“自我十三岁出道以来,八载之内江湖之中好像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的名头。”沈容暗自思索。
“何人躲在林中,还不快快出来?”
“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沈容正思索着关于苏玉轩的一切,只听两声大喝分别从自己身前身后传来。
同时沈容只觉脑后劲风袭来,不假思索反掌一记探龙取珠,身随掌移,朝自己右颈后斜斜拍出。
只见一个紫衣少妇身手敏捷,手中一条紫绸带迎风抖得笔直,卷向沈容拍来的一掌。
沈容见她能将绸带这类丝软之物运用如同棍棒,内家功力非同一般,不敢小觑,掌心疾吐,一个鹞子翻身,借力足心一点,避开了紫衣少妇这招,身子亦已一翻,落在了场地中心。
刚才两声大喝,一声是诸葛相如所发,另一声也是男子口音,不过与沈容对招的却是个紫衣少妇。
现在沈容被夹在中间,一端是吹箫男子他们四人,另一端是紫衣少妇,还有两个男子徐徐自林中走出。
沈容打量着这紫衣少妇一端,只见紫衣少妇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只白皙的面庞上嘴角边生着一粒小黑痣,年轻之时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其余两人,左边的矮胖五短身材,打扮得古怪已极。上身穿着一件宽大的灰布道袍,下身着一条极为宽大的僧人布裤,登着一双多耳麻鞋,似僧非僧,似道非道。两颗眼珠似在猪肉上面嵌了两颗黑豆,肥厚的嘴唇外翻,长髯拂于地面与脚尖平齐,真真丑陋之极。
右面一人两道长眉直达嘴角,双目如鹰隼般尖锐,五十上下年纪,头戴一顶毡笠,身后背着一块方方正正的黝黑物事,像桌子一般。
只见这三人目光略过沈容,先一齐看向吹箫男子,道:“大哥,我们回来了。”
沈容收回目光,见这七人各个奇特不俗,知道他们就是老人所说的竹林之中的七个怪人,心中大喜,不由忘记了适才的拼斗,先自抱拳俯身施礼,朗声道:“晚辈檀念仪专程前来拜访七位前辈,并非歹人,适才得罪之处,望祈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