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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君子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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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尹老头嘴上让魏霁早点滚蛋,可他还是将时间推迟到三日之后。这小子陪了自己十几年,眼看要走了,尹老头自然是不舍。

    尹殊颜为魏霁准备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后,就将自己关在屋中,任凭尹老头如何劝说就是不出门。尹老头只好自己烧饭,同时不忘把火气撒在魏霁头上。

    姜无渊离开后,好在有姚无咎帮忙,尹老头找到了发泄的对象,一张嘴根本停不下来。姚无咎没想到老前辈竟然有这么多的牢骚话,不过她也乐得清闲,顺着尹老头把话聊起来。

    “殊颜这丫头也是,看上谁家的小伙子不好,非要盯着眼皮底下的。”尹老头感叹到。自己女儿喜欢魏霁,他是看出了一些端倪,殊颜那点小心思还瞒得过当爹的?可这件事情尹老头看在眼里,藏在心里,自己的女儿是什么身份,魏霁又是什么身份,他岂敢高攀到魏将军家。

    不过若是魏霁心里有尹殊颜,尹老头倒是乐得顺水推舟。混在酒铺这么多年,谁家小子什么德行,尹老头清清楚楚。真要让他从这群混小子之中挑一个作自己的未来女婿,他绝对是不乐意。

    可是村里就连七八岁的孩子都知道魏霁整天在脑子里想着涂锦,他又怎么能让魏霁回心转意呢?

    尹老头叹起气来,他不知道该如何解开自家闺女的心结——这可比上山打猎麻烦多了。

    魏霁在厨房门口探出半个身子,问尹老头饭熟了没有。回应他的自然是尹老头的一顿臭骂,魏霁自讨没趣,来到了殊颜姐的门口。

    房门紧闭,里面悄无声息,魏霁在门口站了片刻,还是没有勇气敲门,他长叹一声,决定去沏剑溪散散心。

    溪水汩汩流淌,魏霁坐在溪边,看着水中鱼儿游来游去。

    今后该如何面对殊颜姐呢?少年忧愁起来,忽然想要喝酒。他赶紧打消自己的念头,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想到酒,自然又想到了涂锦,只是此番想起,魏霁不再开心。

    有人沿着溪水而上,来到魏霁身边。

    “小小年纪就愁眉苦脸,一定是有了心上人。”那人声音洪亮却透着慵懒。魏霁转头看去,一个精瘦的小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坐在身后身旁的溪石处。老头儿嘴上留着八字小胡须,手里拿着酒壶,一柄剑被放在身前。他瞥了一眼魏霁,仰头痛饮葫芦中的酒水。

    魏霁触电般从地上跃起,这老头出现得蹊跷,棠棣村可没有他这么一号人。

    “你是谁?”

    老头摆摆手,示意魏霁不要惊慌,他缓缓开口道:“你不认得我,可我认得你——你叫魏霁,是也不是?”

    魏霁点点头,心中愈发疑惑。老头笑了起来:“是不是想知道,老头子我为何认得你?”

    “老人家是从何处听得我的名字?”

    “何处?当然是此处。”老头指了指魏霁面前的溪水,魏霁不解其意。

    “小子如此冥顽不灵,我且问你,此溪所名为何?”

    “当然是沏剑溪。”

    “沏剑沏剑,以水濯剑,那我问你,溪中所沏是何剑?”

    魏霁当然答不上来,他从未深究过一条溪水的名字。

    老人侧目提醒,顺着他的目光,魏霁看到老头身前的那柄剑,剑鞘纹饰古朴,长而纤细,魏霁这才恍然大悟:“莫非是老先生手中之剑?”

    老者痛饮一口酒,将剑揽入怀中,得意地答道:“正是!此剑名为悬枝,是我故人吴延季的佩剑。剑长两尺有余,刃宽一寸。”长剑利落出鞘些许,老头先是以手抚剑,随后指弹剑身,铮然有声。

    连魏霁这个小猎户都看得出此剑并非凡品,他恭敬地问道:“不知先生的老朋友在现在在哪里?”

    老头失落道:“故人何处,往事难追。几百年过去了,只有这把剑还陪着我。”

    听了老头的话,魏霁暗暗吃惊,莫非老先生已然活了数百年?

    老头招呼魏霁坐到身旁,对他说道:“数百年前,此地是徐国地界,老头子我是徐国的国君。”

    魏霁慌忙起身行礼,却被徐君按下。“蕞尔小国,不值一提。”他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看到了几百年前。

    “吴延季是吴国公子,其人如松,且娴于辞令,出使各国皆受上宾之礼。那一年吴延季上使梦,路过徐国。我与之饮酒数日,相谈甚欢。”

    “吴延季这个人,胸中自有安邦策,可惜过于避世,即使吴王再三要求,他还是不愿接任王位。徐国不是大国,我也没见过大世面,那几日饮酒,我一直关注吴延季的剑——就是这把悬枝。”

    “我爱剑,爱到樽中酒无味,卧榻不能眠。可我不说,我是一国之君,吴延季是吴国公子,也是宾客。失礼之事我绝不会做。”

    “吴延季岂会不知我的心意?可他有上国之使,不能把剑赠与我。君子带剑使国,这就是礼,失礼之事他也绝不会做。”

    “我目送他离开都城,执酒相赠,他在城外三回首,约定出使之后要与我痛饮不休。”徐君说道这里就沉默起来。

    “吴延季没有回来,对吗?”魏霁问。

    徐君盯着溪水凄然而笑,他的酒喝得又快又多:“不,吴延季回来了,失约的人是我。”

    “有个叫木华的女人,自言要赠剑于我,那是个绝美的女人,她的剑要比她的人更美。我以五十金易剑,可当我打开剑鞘的时候,大团的黑雾从剑鞘中飞出。夺走了所有人的性命”

    “那个女人笑着走进大殿,她说她要炼制一种藤兽,需要很多人的魂魄。”

    想不到几百年前,就有人开始炼制藤兽。魏霁明白了,这位徐君并没有失约,是木华堂的人破坏了一切。

    “我与她斗起来,可我不是她的对手,那个女人是致命的。她用手轻而易举地穿过我的胸膛,对着我不停地笑。”

    “吴延季回来的时候,世上已经再没有徐君,也没有了徐国。他命令吴国方士以秘法将我的魂魄唤醒,将这柄剑交于我,履行他心里的诺言。可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我乞求他,乞求他为我报仇,为徐国雪耻。这是我最为后悔的事情。”

    “为什么后悔?”魏霁问道。

    “吴延季最重诺言,因此诸国尊称他为季子。他心中答应赠剑与我,便一定要将剑送到我手上。他答应为我报仇,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杀掉木华。他对着这柄剑立誓,随后就离开了,从此再无音讯。”

    徐君不再说话,几百年来他等待在此,他希望吴延季能够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木华已死,可吴延季终究没有出现。

    “国仇难报,几百年过去,谁还记得徐国呢?谁又记得我是谁呢?吴延季杀不杀木华已经不重要,我只希望他能够回到这里,与我饮一壶酒而已。可沏剑溪的水寒了又暖,暖了又寒,他再也没有出现。”

    魏霁说道:“几百年过去了,那位吴先生恐怕早已离开人世。”

    “我倒是希望他早已离世,可吴延季素来重诺,他许下的诺言就一定会完成。吴延季离开前曾对我说,悬枝剑刃不朽,他便会一直追杀下去,几百年了,你看!”

    长剑出鞘,剑刃映照溪水,熠熠生辉。

    魏霁想说这样的誓言未免过于荒诞了。

    “吴季子言至于此,本王岂可背信!”徐君持剑,他的气势陡然一变,这是一国之君当有的霸气。

    魏霁惊骇,这是等待者与被等待者之间的约定,这约定如同悬枝剑,坚韧数百年。

    徐君长叹,缓缓坐回溪石,溪声潺潺。

    徐君忽然笑起来,他对魏霁说道:“见到你这小子坐在溪边愁眉苦脸,本是想给你宽宽心,谁想聊到了自己的伤心处。”

    魏霁欲言又止,徐君说道:“你每次来到沏剑溪我都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见到你笑,见到你哭,可从来没见过你愁眉苦脸。小伙子长大了,心里有忧愁,就喝点酒吧。”徐君把酒壶抛过去。

    魏霁像是接住了一条毒蛇,他连忙把酒壶送回到徐君面前。

    “怎么?嫌我的酒水破?”

    “不是,”魏霁摇摇头,“酒喝多了,人会说胡话,旁人也会生气的。”

    徐君大笑着问道:“就那么在意别人的感受?”

    魏霁想了想才答道:“不想让殊颜姐生气。”

    “这么说,你口中的殊颜姐,就是你的心上人了?”

    魏霁连忙摆手,他喜欢的是涂锦才对。

    徐君疑惑道:“那为何怕她伤心?”

    这下就连魏霁也说不清楚了,他想了好久,才给出了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殊颜姐是殊颜姐。”

    徐君来了兴致,他笑道:“我坐了几十年的国君之位,听过治国良方,听过阿谀美言,还从没听过少年的心事。来来来,与我说一说,好让我下酒。”

    魏霁犹豫了一会儿,便将自己的心事说与徐君。

    徐君说道:“我徐国历代君主行君子之治,忠恕贯之。无贰心,无贰志,从一而终,有礼有节,你可知其意?”

    魏霁摇摇头,徐君所讲对他来说过于深奥。

    “那我不妨换句话来讲,所谓君子,即是那些品德高尚之人。君子行事,为人尽忠,为友尽信,不改本心,不易其志。对你来说,就是要坚持自己认定的道路,努力走下去。你所面对的第一个难题,就是确定自己的本心,你的心上人是谁?是那个涂锦,还是你的殊颜姐。”

    他想到生气的殊颜姐,问道:“坚持自己认定的道路走下去,有人伤心怎么办?”

    徐君说道:“如何既不伤人,又能够坚持自己的路走下去,这就是第二个难题。人生在世,面临选择的又岂是只有男女之情。你未曾见过世道,未曾开始人生,往后的路还很长。”

    魏霁问道:“徐君与吴先生是君子吗?”

    徐君笑而不答。

    魏霁忽然站起身,郑重地向徐君行礼:“魏霁愚钝,徐君与吴先生为友尽信,自然是君子。魏霁过几日就要离开此地,前往北州。”他抬起头看了看悬枝剑,对徐君说道:“魏霁此行愿为徐君寻吴先生踪迹,若有消息,必将报还。”

    他的眼中夹杂着悲喜,声音颤抖道:“你当真愿为我寻吴延季?”

    魏霁点头。

    徐君感慨万千,这个曾经的一国之君趋步扶起魏霁,言无所出。他拿出一卷书帛交给魏霁:“丧国之君徐桓无以为报,曾于百年前偶得弓术书帛,今日赠与你魏霁,愿以此书帛为信,静候佳音。”

    魏霁收下书帛,再三拜谢而归。

    在溪边耽搁了不少时间,魏霁回到家,尹老头与姚无咎已经吃完午饭。

    桌上还留有一碗粥,魏霁端起来要喝,转头望见殊颜姐的屋门依旧紧闭。

    “君子行事,为人尽忠,为友尽信,不改本心,不易其志。”

    ”对你来说,就是要坚持自己认定的道路,努力走下去。你所面对的第一个难题,就是确定自己的本心。”

    徐君的话回响在魏霁的耳畔,他端起粥,走到殊颜姐的门前,用力扣向屋门。

    双眼红肿的尹殊颜打开了们,看到端粥的魏霁,有些气愤,也有些感动。魏霁心里还是有他这个姐姐的。

    “尽忠尽信,不欺人,不改本心。”魏霁在心中默念道,他深吸一口气,极其认真地说道:“殊颜姐,我喜欢涂锦。”

    魏霁根本不清楚一碗粥是如何糊到他的脸上。他只听到重重的关门声,以及尹老头的大骂:

    “妈了个巴子的,杀人诛心,老子今天活劈了你!”

    魏霁被粥糊了视线,只听到猎刀破空的声音和姚无咎的惊叫一并传来,他听得身前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插在了门上。随后,叫骂声、阻拦声、开门声、哭声交织在一起,魏霁被人狠狠踹了屁股。

    魏霁扑倒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死人说的话,那就是鬼话,就是屁话。